筆趣閣 > 桑泊行 >第七十四章 山盟誓醉言癡語
    桐拂一眼就認出了倒在地上的,正是方纔被奪了粥碗之人。

    她搶上前去,那人已被人半扶起,臉上沒有血色,雙眸緊閉,似已沒了意識。

    看熱鬧的人認出她來,小聲議論,“該不會真是粥有問題……”

    “也不會啊,我們不是沒事……”

    “方纔不讓他喝粥的那人,看來是有些道理……”

    桐拂猛地醒悟,自己雖不通醫術,但簡單的道理還是曉得一些。這男子方纔捂着上腹,似是胃中不適,恐怕當真不可急飲熱粥。

    她轉眼四望,並未瞧見那女子身影,想來已走遠。

    衆人皆一籌莫展,卻見一小童走來,垂髫低梳,玉雪可人。

    她稚聲道:“將山楂、山楂葉煮水,加些蜂蜜,給他喝了就好了。”

    雲詞剛好過來,忙吩咐府裏的丫鬟去煮了來。

    桐拂將那小童攔下,“方纔可是一位戴面紗的女子,這般告訴你的?”

    那小童脫口就道:“你怎知……”出了口才覺察說漏了嘴,拔腿就跑,一下沒了影子。

    待那人轉醒,被送去惠民醫館,桐拂一行才轉回莊子去。

    行到一半,馬車外頭一陣喧鬧,桐拂掀簾望去,幾個男人圍着一個女子,拉拉扯扯,口中污言穢語不堪入耳。

    雲詞忙將簾子放下,“不過是幾個市井無賴罷了,我們今日未帶護衛,皆是女流,還是莫要招惹是非的好。”

    方纔一眼,桐拂卻瞧得清楚,被圍在中間的女子,正是那個戴着帷帽面紗奪粥之人。當下也顧不得,掀簾躍下馬車。

    “住手!”桐拂揚聲道。

    那羣無賴聽聞轉過頭來,“喲,今日運氣不錯,又來一個漂亮的……”

    “幾位大哥,”桐拂壓着怒意,“這位姑娘是鐵府的客人,幾位恐怕認錯了人,麻煩讓她隨我離開。”

    “鐵府?這濟南城裏當官的,早跑光了,就剩了這位鐵大人。一個押運糧草的文官,怎麼擋得住燕王的大軍?

    這城眼看着就要破了,豈不更要及時行樂?來來來,既然來了,陪哥幾個去喝個酒再回府不遲……”那些人伸手就欲扯桐拂。

    “我以爲,幾位找的人是奴家,怎的又尋了旁人?”

    一聲含羞帶怯鶯語婉轉,令衆人皆是一愣。

    桐拂反應了一會兒,纔想過來剛纔那一聲是那佩着面紗的女子說的,不由轉眼看去。卻聽那羣人猛地發出驚呼,奪路而逃,“鬼鬼啊……”

    而那女子素手輕揚,將方纔掀起的幃帽面紗放下。不過瞬息的事,桐拂併爲瞧見那之下的面容。

    桐拂走上前,“方纔粥棚之事,錯怪了姑娘”

    那女子打斷她,“我幫的是他,與你何干。”她的聲音又恢復了冷清疏離,言罷轉身就要離開。

    “如今城中傷病衆多,姑娘識得醫術,可願一助?”桐拂道。

    身後雲煙姐妹亦上前來,“眼下兵荒馬亂,城裏並不安全,這位姑娘若是孤身一人,又不嫌棄,可到我們那裏暫住。”

    “不必了。”那女子冷言道,提步就走。沒走出去幾步,身子晃了晃就要摔倒,桐拂眼明手快將她扶了,那女子腦袋一歪竟似是沒了知覺。

    桐拂與兩姐妹將她扶上馬車,只覺她手腳冰涼。

    “她可是病了?”雲詞未做多想,伸手將她面上帷帽摘了。

    兩姐妹幾乎同時驚叫出聲,雲詞手中的帷帽咕嚕嚕滾去一邊。

    桐拂見那帷帽下的面容,也是一凜。

    原該是極爲出衆的姿容,偏偏在那如玉脂般的面頰之上,一道猙獰疤痕,蜿蜒至脖頸間,觸目驚心。額間烏青,襯着蒼白的面容,形如鬼魅。

    驚駭之後,桐拂卻覺得這疤痕所覆之下的面容有些眼熟,似是在何處見過一般。

    “好可怕……”煙語顫聲道。

    ……

    兮容於一場噩夢中掙脫不出,滿眼兵戈,血染山河……他的背影,就在那血光暮色之間,決絕離去連半分回顧都不曾有……

    那些個雲鬢畔眉眼流連,溫存語,山盟誓,不過杯盞間醉言癡話……

    有什麼溫溫熱熱,在額間拂過,小心翼翼似是生怕驚擾。

    兮容睜開眼,面前那張面龐並不識得。但眉眼間,雲青水澹澹,欲雨生煙,卻又分明晴川舒朗。

    見兮容睜開眼,她似是一怔,手下慢了慢,“可是太涼了,我去換了溫水來……對了,莫擔心,我叫桐拂。你放才暈倒,我們將你帶來山莊,若你不願意,等你好些就送你回去……”

    “爲何對我這般。”兮容淡淡道。

    桐拂一愣,她其實並不曉得爲何,自見到這女子,就生出熟稔。或許,同是流落在外漂泊無居所?

    “兮容。”她忽然出聲道。

    桐拂慢了一慢才反應過來,這是她的名字,“這名字真好聽。”

    兮容坐起身,“我這樣子,你不怕?”

    桐拂又認真看了看那疤痕和烏青,“我小時候經常摔得鼻青臉腫,爹爹雖然每次都狠狠罰我,不過回回都給我治好了。你若信我,回頭我帶你去金陵,找我爹爹……”

    看見兮容神色劇變,桐拂忙止了聲。

    兮容將目光移開,“不必,如今這樣子,不是挺好。”

    桐拂一時不知如何安慰,亦隨之沉默。

    “姐姐,姐姐!不好了,燕軍要淹了濟南城!”雲詞慌張撲進屋子來,“他們在挖黃河堤岸,那水若是放出來,整座濟南城不保……”

    桐拂大驚,如此置全城百姓性命於不顧,簡直駭人聽聞。燕王怎會用上如此卑劣手段?

    “姐姐還是速速離去,我孃親已備好了馬,你和這位姐姐趕緊離開……”雲詞繼續道。

    “什麼意思?”桐拂打斷她,“我們離開,你們呢?”

    雲詞驚訝地望着她,“我爹爹歃血爲盟誓死守城,我定是要留在此處陪着爹爹的,怎能離開?”

    “你們倆若是要說話,外面去說,莫吵着我。”兮容皺了皺眉,回身躺下,轉向裏頭,再不搭理她們。

    雲詞一愣,“這個時候還睡?趕緊逃……”話未說完,她已被桐拂拖出屋子。

    “河堤在哪兒?”桐拂望着一臉驚訝的雲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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