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桑泊行 >第八十二章 銀鈴紅絲烏羽飛
    依船家的話,明日不到午時,就可入西水關。桐拂悶了幾日,總算心情好些了。

    眼看暮色將攏,她將新烤的江魚送去兮容屋子裏,兮容不在。

    桐拂回到自己屋裏,十七也不在。正納悶,聽見外頭說笑唱歌的聲音,忙端着盤子往那一頭的船板走去。

    兮容又在跳舞,迴旋嫵媚。旁邊那個跳得跌跌撞撞卻樂在其中的,居然是十七。

    桐拂幾乎將手裏的魚,抖落了去。

    十七的性子,桐拂多少知道一些,她平素最厭惡女子扭捏舞姿。別說跳,就是看看,她都不屑一顧。

    可眼前的十七,雖不善舞,但分明跳得十分起勁。

    兮容赤着腳,足腕纏着銀鈴紅帶,踏足聲與銀鈴聲,聲聲相應。十七跟着那聲音,手舞足蹈,似酒醉一般,沉迷難出。

    桐拂將手裏的盤子放下,湊到近前,“十七,你沒事吧……”

    十七彷彿渾然不覺,繼續手舞足蹈,面帶許久不曾見的愉悅之色。

    兮容面若豔霞,“能有什麼事?就看不得人高興麼?”說話之時也沒耽誤腳下輕快的踩踏。

    “不是……”桐拂有些尷尬,“平時未見她這般……”

    “今日當需慶賀……”兮容有些微喘,“朝廷軍二十萬,駐河間,奪燕軍運餉船,斷燕軍餉道……燕王撤軍……失定州……”

    桐拂聽的一頭霧水。

    兮容到底在幫誰?

    早前她一塊隨身玉牌,就被朝廷軍恭敬以待……後又隻身入燕營,向燕王透露了什麼要緊的,才毫髮無損地被送出來……現如今,反倒燕軍形勢困頓,她又爲何如此開懷?難不成當真將燕王耍了一番?

    “你可見過五千人渡河之場景……”兮容且舞且說,“燕王又如何料到,竟有如此神兵破水而出……就這麼失了定州……再往後還要失了濟南……朝廷要封侯要拜將……要擺那宮中大宴要起昇平歌舞……贏了……真的就贏了麼……”

    看着兮容幾欲癲狂的神情,桐拂不自覺後背升起寒意。她聽不明白,也不想明白,眼前的女子,怕是早已瘋了……只是這十七,也這般瘋癲起舞,卻是爲何。

    兮容瞧桐拂一臉憂心望着十七,笑出聲來,“她呀,莫要擔心,她好着呢……她服了烏羽飛……如今不曉得有多高興呢……”

    桐拂一愣,旋即將兮容一把拉住,“你給她吃了什麼?可有毒?”

    兮容喘息甫定,“哪有毒?只有開心顏……你看,她是不是很高興……”

    桐拂幾乎要氣瘋了,一把甩開兮容,將十七拖着就走,“別人給你喫什麼都喫啊,趕緊回去歇着……”

    十七嘻嘻笑着一把抱着桐拂,“有趣有趣,定遠再陪我跳一會兒……”

    桐拂見她滿面欣喜,再無之前驚懼憂心,又心有不忍,好生勸道:“十七聽話,今日晚了,該歇息了……”

    “定遠,你從前說什麼我都和你對着幹,其實我心裏並不是那麼想的,你知道麼……

    你說我是個野丫頭,成天瘋瘋癲癲的沒個女子的樣子,我卻知道你其實不是這個意思……

    你整天對我惡狠狠脾氣很壞,其實不過是你心裏不好過,你的志向從來不是草場,你想做大將軍……

    我一直都知道,我曉得你不想讓旁人知道,所以我也替你守着這個志向……

    你時常讓我滾回家鄉去,我其實早就沒地方去了,我往哪兒滾啊……每次吼着讓我滾,之後又偷偷塞羊腿到我的帳子裏……你當真以爲我不曉得……”

    秣十七笑嘻嘻斷斷續續地說着,說到後來,眼淚水就嘩嘩地往下流。

    桐拂手忙腳亂替她擦眼淚,也不知如何回她,只一味地應着:“曉得曉得,都曉得……”

    “明明不曉得,偏說曉得,你與那烏羽飛,又有何區別,不過都是欺人罷了。”兮容不知何時停了腳步,倚着船舷。

    桐拂懶得理睬她,依舊試圖安撫又哭又笑的十七。

    兮容搖頭,似笑非笑地走到桐拂身邊,手中不知何時多了一個水囊,“讓她喝一口,就不鬧了。”

    桐拂警惕地盯着那水囊,“這裏頭是什麼?”

    兮容神色恢復了清冷,“自然是解藥,怕有毒?你可以先試試。”

    桐拂將那水囊接了,打開聞了聞,並沒有味道。

    “無色無味,聞是聞不出的。”兮容道。

    “定遠,我渴了,給我喝一口……”一旁十七忽然伸手來搶。

    桐拂想都沒想,直接灌了一口,果然沒味道,“不就是水……”

    兮容忽然神情振奮,“是不是水,等等不就知道了?”說罷掩嘴輕笑而去,足腕間的銀鈴聲很快遠去,細碎不聞。

    ……

    剛過午時,西水關的日頭熱辣辣的,這天到彷彿已是盛夏。

    金幼孜一大早去梁洲略略看了一圈,就回了城裏。一上岸直接搭了細舟,直奔這裏。

    一來,邊景昭早約了他過來選新入城的一批畫紙。二來,她若回來,應是經過這關口的。

    沒事就來西水關走走,不知什麼時候開始,成了他的習慣。經常出了門一件事沒想完,一擡頭自己已經站在關口。怎麼過來的,都需費力想想。

    正出神,金幼孜只覺得被人撞了一下,一個趔趄險些摔倒。

    一個小書童急忙回身連聲道歉,“對不住,我不是有意的,急着尋我家公子丟失的物件,衝撞了公子。”

    金幼孜瞧他一頭大汗神色焦急,應是所言不虛,忙安慰道:“無妨,快去幫你家公子尋物。”

    那小童眼圈都紅了,“都怪我,才入了這西水關,公子尋了一個挑夫挑公子隨身所帶的物件。我沒跟緊,人又多,一眨眼就找不到那挑夫了。”

    金幼孜聽了也覺得棘手,這一帶人多又雜亂,那是出了名的。如何能找到一個頭一次見到的挑夫?

    “阿硯,可找到了?”有人走上前,問那書童。

    書童急忙回身衝那人道:“公子,阿硯不曾找到那挑夫,請公子責罰……”

    那人眉間一皺,“我不是讓你先去借筆墨來,你去尋那挑夫做什麼?”

    金幼孜聞言也是一愣,東西丟了,先借筆墨,是何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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