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桑泊行 >第一百零三章 無復連雲戰鼓悲
    那日混沌中所見,燕王手捧染血戰袍,哀痛不已,恰是手中這一件。

    桐拂將雙眼使勁閉了閉,不會的不會的……不過是個巧合,這樣的戰袍應該有很多……

    河水冰冷刺骨,那戰袍入了水,透出刺目殷紅。她不敢直視,迅速洗淨了撈上i,又一路跑回大帳,將戰袍掛在衣施上,用火斗細細熨着。

    一徑時時走神,指間很快被燙了青紅幾處。

    “這戰袍舊了,僉事可要換件新的。”桐拂咬了咬牙,終是沒忍住。

    張玉原本握卷而讀,聞言擡起頭i,將他打量一番,“文德給你的藥可用了?竟是越發糊塗。”

    桐拂一慌,看i這袍子是有些說法。

    “我……我是看邊角有些毛躁,不如送去織補,先換個新的用用……”

    “阿淺若聽見了,第一個將你拖出去打一頓。”張玉低頭再不理她。

    阿淺?林淺?

    桐拂手中火斗恰經過戰袍的襟邊,那裏繡着一對小小如意,一邊有個林字,一邊是淺。雖談不上繡工如何了得,但顯然是花費了心思,針腳細密意蘊綿長。

    她眼前立刻浮現那雙燦若星子的眼眸。

    是了,爹爹也有一件青袍,縱然這些年早已褪色陳舊,他卻始終穿着,視若珍寶。據說那是孃親爲他裁製的第一件衣裳……

    還有,自己的一件夏衫,早就小了,她也沒捨得給小柔。就算是露着手臂,她也穿着。那是孃親特意去買了當時最好看的布料,替自己縫的。她總覺得,那上面還有孃親的味道……

    袍子熨好了,桐拂杵在一旁不吭聲。

    張玉覺出古怪,“幹什麼?想說就說!嘰嘰歪歪什麼樣子!”

    “領罰……”她垂首道。

    “罰?就你如今這個樣子,別說用棍子,一拳你都受不住。滾出去!”

    桐拂腿一軟,急忙溜出了帳子。

    很想去瞅瞅孫定遠,但他人在燕王那裏,她如今這身份去看,十分不妥。

    又想去看看伊蘭,似乎也不大妥。正猶豫,有人喚她的名字。擡頭一看,是文德。這麼近的距離,想假裝沒看見,那是不可能了,只能硬着頭皮走過去。

    “你頭上的傷口還沒好,每日需i換藥,怎的不見你i?你那糊塗之症,可好些了?”文德將那糊塗二字,加重了幾分。

    “糊塗,更糊塗了。”桐拂趕忙抱着腦袋一臉傷感。

    文德抄着手,等她哼唧完了,才道:“你的脈象有些奇特,小五自己可有感覺?”

    桐拂手一抖,“不識脈象,除了頭暈犯迷糊,沒什麼感覺。”

    “這就奇了,你這脈象,倒像個女……”

    “哎呀!”桐拂大叫一聲,“匣子落在河邊了,找不着又是一頓棍子……”說罷掉頭就走,再不容文德說出半個字。

    和爹爹一個路數的,可怕可怕……

    河邊的積雪被清出了一片,水面清泠,河灘上數十匹馬悠然飲水。

    牧衛許是走開了,岸邊青石上留了個氈墊,桐拂上前坐下,剛好將眼前的羣馬看得清楚,沒有識得的。

    四下無人,剛好發愁。

    眼下這個境地,該如何是好?一閉眼,就是那日酒舍暖中,他欣喜期許的眸色。原本只是想了一出權宜暫緩之計,又怎會料到情勢突變急轉,以至此刻魂不守舍,也不知自己是人是鬼……

    若自己當真彼時在那運瀆之上,已將一條小命交待了,此刻爹爹他們該是如何?所託之人是否仍在尋找秣十七和邊景昭下落……

    愁着愁着,被什麼從身後輕輕碰了一下。桐拂正心煩,也沒回頭,挪開了些,繼續愁。

    下一刻,覺得背上被什麼猛地一推,整個人從青石上滑下去,端端正正坐在了雪地上。

    雖然摔得不痛,但因爲出乎意料,還是令她怒從心起,爬起i就想罵人。

    一擡頭,話到嘴邊,卻一個字都蹦不出i。

    青石旁,渾身雪白長身傲立着的,不是龍駒是誰。

    桐拂衝上去,將它的脖子一把摟了,“你小子,又使壞,揍你怕不怕……”

    不遠處走i的孫定遠有些愣怔,這龍駒性子極傲,除了身旁熟識的,它向i不允人靠近。莫說摟着,就是離得太近了,都會被它撩蹄子踹開。

    可眼下,它如何對着小五這般親近?

    一人一馬,腦袋抵着腦袋,一幅絮絮難分。嘶……這樣子,說不出的詭異……又很有點眼熟。

    孫定遠又看了一會兒,才走上前,“僉事沒揍你?”

    桐拂見到孫定遠,喜道:“你也沒事了?”

    孫定遠慢了慢,這說話的樣子……

    “你是希望,我有什麼事?”他緩緩道。

    桐拂湊到他身旁,壓低聲音,“你看着我,覺得我是誰?”

    孫定遠朝後讓了讓,上下打量一番,“小五。”他心裏卻有些遲疑。

    龍駒踱過i,在孫定遠身後跺了跺腳,又衝着桐拂打了個響鼻。

    孫定遠盯着她再不說話,龍駒的意思,他明白。眼前的這個人,應該不是小五。

    “我說出i,你若不信,只當我腦袋壞了,千萬別把我……”桐拂還在猶豫。

    “京師i的丫頭?”孫定遠忽然道。

    桐拂聞言先是一愣,緊跟着鼻子一酸,慌忙移開目光,頓了頓才道:“是我。”

    “怎麼會這樣?那小五呢?”

    桐拂嘆了口氣,“我也不曉得。我本是在金陵城的船上,遇上些事,落進水裏,醒i就這樣子了。”

    “十七也在金陵城?”孫定遠倒似是沒有任何懷疑。

    桐拂心裏一個咯噔,還是照實將如何發現她,如何領着她一路逃回京師,又如何將她弄丟了,細細說了。

    說完了,她垂頭喪氣地再不想出聲。

    帶着十七跑的是自己,口口聲聲要保護十七的也是自己,最後將她弄丟了的還是自己。孫定遠若是拿自己撒氣,她覺得也是沒什麼可說的。

    “你吃了不少苦頭。”孫定遠猛不丁一句。

    桐拂鼻子又是一酸,使勁吸了吸,“你不怪我?”

    “怪你做什麼,你是爲了十七好。再有,你也好好的沒事,已經很好了。”

    孫定遠說得很慢,聽得桐拂心裏很不是滋味。

    “我一定想法子找到十七,她一定會沒事的。”她鄭重道。

    鼓聲猛地自遠處傳i,密密沉沉無休無止,一旁的龍駒頓時躁動不安起i。

    孫定遠起身就走,“你想個法子,這場仗,你萬萬不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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