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桑泊行 >第一百三十五章 手倦拋書午夢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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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午方過,坤寧宮外一片靜謐。幾個宮人挽着籃子,收集殿外樹上木樨,偶爾悉索聲響。

    雁音瞧着籃中已滿了一盅,正欲返身回殿,擡頭就看見不遠處走來的身影,未及屈膝,朱棣已擡手示意她莫要出聲。

    “皇后尚在午枕”他到了近前,瞥了一眼籃中金燦燦的那一盅。

    “是,不過不在寢殿,在暖閣。”雁音壓低聲音道。

    “還是睡不慣寢殿”他面上有了極淡的笑意。

    “皇后說太空曠了,她不喜”

    他再不多言,提步入了殿中。

    殿中無人,窗皆半開,晶簾垂,一室靜怡。案上書卷半掩,除了瓶花清供,再無多餘裝點。暖陽透過簾隙,四處淺淺暈着,一切依稀仍是燕王府的模樣。

    挑簾入了暖閣,無人,他心裏一空,提步就往後頭走去。

    後頭園子的樹影下,支了貴妃榻,那道身影倚在那其間,似是正好眠。走到近前,見錦毯一角垂在地上,裏頭裹着一卷書。他伸手欲取,她已睜開眼。

    “又貪涼。”他在她身旁坐下,冷着臉。

    她坐起身,抱着膝,面上仍有惺忪睡意,“寢殿太冷清,暖閣又悶了些,不如這裏,剛好。”

    他瞧她面上,睡痕猶帶朝霞,恍惚仍是初入燕王府時模樣,伸手將她攬着,“還是需有人守着,莫睡得沉久,夜裏又不踏實。”

    “哪個又嚼舌頭去了,誰說我夜裏睡不踏實”她佯嗔,“倒是你,這些年征戰不止,如今雖有了內閣輔助,怎的仍這般操勞”

    她坐直了身子,清了清嗓子,將那眉間一肅,學着他的口氣,“朕常在宮中周恩庶事,或有一事未行,或行之未善,即不寐至旦,必行之乃心安。”

    他初時尚繃着臉,聽到後來,壓不住嘴角上揚的弧度,“皇后竟在朕身邊安插了耳目,朕該如何罰他”

    “耳目我這宮裏可沒人敢去。我回回去尋你,你都無暇。我就在側殿看看她們沏茶備點心,順便聽上一聽。”

    “既然來了爲何不讓人通傳”他有些不悅,“近日茶點備得很合朕的心意,竟是此緣故”

    她靠上他的肩頭,“陛下當需注意身子,妙雲覺得兵民亦是。流年戰亂,必然疲累難當,亦當休養生息。”

    “妙雲說得是。之前勸朕,朝中賢臣皆爲高皇帝所留,不應以新疏舊,說得亦是極好。”他頓了頓,“有一事前兩日就欲說與你聽,朕欲封你四哥徐增壽爲定國公。”

    徐妙雲臉色遽變,即刻坐直了身子,“不可。妙雲長兄已承魏國公爵位,四哥也已被追封爲陽侯。按禮法,一門不可有二公,怎可再封他爲定國公”

    “詔書已擬好,徐增壽之子徐景昌,繼其父之定國公爵位。”

    “景昌他不過十五歲,如何能繼承爵位”她驚訝地望着他的面龐,那上面是她熟悉的毋庸置疑與不可撼動。

    她垂下目光,“既非臣妾的意願,臣妾也就不用答謝了。”隨手將地上的書拾起,翻看起來。

    朱棣自是瞧出她有心疏離,也不惱,盯着她亂翻着書頁。

    半晌聽不到身旁人的動靜,她屏住不去瞧他,揚聲道:“雁音。”

    雁音很快奉了茶上來,布在她面前。徐妙雲擡手去取茶盞,一時愣住。

    盤中一對白瓷茶盞,薄如紙,上有轉枝花葉暗紋,細膩瑩潤光照見影。襯得茶湯清亮,一旁白盅裏金燦燦的木樨,氤氳着茶香。

    她將那白瓷盞取了,愛不釋手,竟忘了飲茶,“怎可如此薄,通透竟似脫胎一般”

    他亦取了一盞慢飲,“內府新制,出了幾樣不錯的,我已着人將平素所用碗盞杯盤,皆換了白瓷。”

    見她悅色溢於言表,他清了清嗓子,“這一件,答謝也免了”

    聽着他怏怏中帶了幾分得意,她沒忍住撲哧笑出聲,又斂了笑容,“潔素瑩然,甚適於心,多謝”

    他將她的手執在掌中,“許久未見你這般展顏,妙雲是否仍掛念北”

    “不。”她迅速將他的話打斷了,“心中掛念皆在眼前,無可憂慮。只是經年所見殺伐過重,心常無安。”

    他將茶水新添,“前些時候,斯道與金忠提奏天禧寺請經付費,朕已敕工部修理,比舊加新。天禧寺原爲長幹寺,亦是東吳江南首寺。”

    “建初寺。”她顯出神往之色,“並有阿育王塔,據傳系阿育王八萬四千塔中之一,供奉感應舍利。”

    她神色稍緩,“擇日需往天禧寺”

    “且緩些時日。”他忽然道。

    見他蹙眉,她出聲道:“可是顧慮水妖重現一案”

    “如今尚無頭緒。”

    “初時曾傳言,是我四哥”

    “朕相信不是增壽。此人彼時連殺七人,在城中廣佈亂世、國覆之說,唱青溪小姑曲”

    “青溪小姑”她心中一動,忽然想起一人模樣,“那桐拂,今在何處你不會將她也”

    他瞥了她一眼,“如何會想到她”又慢了慢,“眼下她在漏刻殿。”

    “漏刻殿那麼個活蹦亂跳的小丫頭,被拘着,如何守得住那般冷清”

    “拘着朕拘得了她她甘願待在那裏,無非是桐君廬如今身在宮裏,她心有牽念”他忽然頓住,將她細細看了一回,“皇后不問立太子一事,怎的反倒關心那麼個小丫頭”

    她尚不及發話,聽見身後不遠處的聲響,轉頭含笑道:“熾兒,進來。”

    很快見一人步履急促略顯不穩地入了園子,身穿深藍曳撒,一臉的汗。

    朱高熾到了跟前,瞧見父皇也在,忙恭敬行禮。

    雁音早遞上帕子,徐妙雲取了,走到朱高熾身前,替他拭汗,“熾兒練騎射去了”

    朱高熾喘息甫定,“回母后,兒臣方練完回來。”

    “聽說熾兒箭術精進了許多。”她又擰了一塊乾淨帕子。

    朱高熾垂着首,“比起高煦,還是差了許多”

    “京師河道一案,”一旁朱棣忽然出聲,“尚需多費些心思。”

    朱高熾忙躬身道:“是,兒臣正欲去趙大人處查看案卷。錦衣衛中,水性上佳且熟悉京師水道之人甚少,故而查案遲滯。臣正欲去水師調人手”

    “漏刻殿裏就有一個伶俐的,熾兒倒是可以用上。”徐妙雲轉頭瞧着朱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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