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桑泊行 >第一百三十七章 青溪如鏡花留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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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過才巳時,河道邊已是寒意刺骨,河風一吹,竟生了冬日瑟瑟的意思。阿影跺着腳將身上披風又緊了緊。

    瞧見不遠處正移近的舟子,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舟子停穩了,有人掀簾自船艙裏走出,提步上了石階,直往她立着的闌干處而來。風燈灼灼映着仙鶴緋袍,大獨科團花,鑲金託雲龍紋玉帶,一身貴氣逼人。

    阿影早矮下身子行禮,“見過李大人。”

    李景隆一雙眼只盯着她身後亮着燈火的廂房,“她可無恙”

    “回大人,姑娘她無恙,萬幸萬幸。”她頓了頓,“只是姑娘不讓報官,說不容易尋了這麼清靜之處,不願被人擾了”

    他再不多話,提步往那廂房走去,方推開屋門,就見一道纖小的影子撲簌簌到了眼前,停在他的肩頭。

    扭頭看去,那桐花鳳耷拉着腦袋,模樣十分低落不悅。再細看,它身後長長的翎羽竟缺了數根。

    耳旁聽見輕笑,“鳳兒護主,彼時竟不管不顧去與賊人周旋”

    兮容走到他跟前,就欲施禮,被他伸手攔了順勢攬入懷中,“阿容當真無事”

    她搖頭,“並無大礙。李大人派來的人,身手自然厲害。”

    他眉一皺,盯着她不語。

    她笑道:“大人如今是奉天輔運推誠宣力武臣、特進光祿大夫、左柱國,加封太子太師。聽說,朝廷每議大事,李大人都位於班列之首。如此身份,阿容如何敢稱呼一聲九江。”

    他伸手將她的面紗取下,立時變了臉色,“這叫無礙”

    她另一側的面頰及額上一道擦痕觸目驚心,尚未結痂,脖頸間亦有淤紫。

    “九江在戰場上生生死死見多了,這一點算什麼。”她一臉雲淡風輕。

    “我已派人去暗查,讓我捉到,必將其千刀萬剮。”他指了指外頭,“我又多派了些人過來,他們平素隱在暗處,不會驚擾你。”

    見她點頭,他又道:“近來京師不太平,你自己當心,少出去爲妙。你”他頓了頓,“還是不願去我府中”

    她倚在他懷中,“高門深戶裏的那般阿容不喜,還是這裏自在,九江也自在,不是麼”

    三更鼓過,他才自那廂房而出,正欲上船,身後有人道:“李大人留步。”

    李景隆回身,是兮容身邊的那個侍從。

    “此番護主有功,有重賞。”他說罷,已有人捧着銀匣上前。

    棋卻未接,“昨日暗殺姑娘之人,各個身手了得。李大人的手下雖厲害,但人數太少,應顧不暇以致姑娘受傷。小的以爲,如今京師不安寧,若大人將左右河房拿了,多安置些護衛,方可後顧無憂。”

    李景隆聞言思慮片刻,頷首道:“倒是個好法子。”

    船行遠了,阿影恰從屋子裏出來,瞧見仍注視着暗夜河面的那道身影。那身影緊緊繃着,竟瞧出肅殺的意思。她揉了揉眼,“阿棋,你說了增加護衛的事李大人怕是不會”

    “他當然會,而且會很快。”

    桐拂看着眼前的情景,有些轉不過思緒。

    她一向以爲,錦衣衛該是極爲陰森可怖的一處。到處都是明晃晃瞬間可奪人性命的繡春刀、猙獰且血跡斑斑的刑具和凶神惡煞的衛吏。

    但眼前的這堂上,除了成堆成堆的書卷案冊,還是成堆成堆的書卷案冊。

    窗戶亮堂,桌几明淨,若非時常有穿着鵝帽錦衣挎着刀的總旗、校尉進進出出,她倒以爲是在一處書院或是學堂裏。

    她面前的屏風上,懸着一張京師輿圖,上面細細羅列着每一處屋宇樓臺河道湖泊那之上,用硃筆圈着十處地方,皆在水道之間。她如今日日對着這圖,越看腦袋越大。

    身後的案上,整整齊齊堆着這十人的各種案卷,畫像、黃冊抄本、戶籍、裏戶記錄這麼些天,她幾乎已經都背下來。

    朱高熾日日都來,來了之後通常與趙曦一同看查案卷,偶爾問她幾句關於河道走向、河底情形之類,倒還不曾拎着她下水

    正走神,猛聽得外頭一陣急促鼓聲,她一個激靈,這是又有新案子的意思。

    很快,有人疾步入內,向那當值的總旗道:“第十一個弓箭坊和鐵作坊之間的河道,挨着丫頭巷”

    桐拂的心裏跟着一沉,鐵作坊昨晚,她也去了鐵作坊。

    本是去尋那欹器上一處缺了的鐵片,沒曾想從水裏爬出來,又進了總明觀

    之前去過之後回來,旁敲側擊地問了廖卿,才曉得這總明觀是宋明帝將四學館放在一處,除了儒、玄、文、史,又加了陰陽。裏頭藏書委實壯觀,她轉過幾次,都沒看到盡頭。只記得成千上萬的牙牌垂着,鼻端是樟木香氣

    而那個人,回回去,他回回端坐在裏頭,身影說不出的熟悉。

    他手邊除了大明曆、宣夜書還有什麼注什麼語也時常擺弄一艘不過案頭一臂長的木船

    爲何會跑去劉宋,又爲何會反覆見到那個眼熟的身影,她始終想不明白。這事既不能問金幼孜,如今也沒辦法找那廖卿旁敲側擊,實在令人頭痛

    可昨晚,爲何案子也在鐵匠坊若說巧合,合了十一次,絕談不上一個巧字了

    尚未回過神,堂上那些人忽然齊聲高呼道:“殿下”

    擡頭一瞧,朱高熾走在前頭正邁入屋內,趙曦跟在後頭,一副恨得牙癢癢的模樣。

    朱高熾去那案後坐了,轉眼瞧見她,嘴角略揚了揚,很快垂目專注於眼前新呈上的案卷。

    桐拂心裏正亂,無心細聽,隨手翻着案上的卷冊。

    待聽到趙曦帶着怒意的聲音,她才堪堪回過神,一屋子人正盯着自己。

    “殿下問你話”趙曦看起來不是一般的惱火。

    她忙轉向朱高熾,“我那個剛纔”

    朱高熾起身就往外走,“桐姑娘若無事,不妨一起去一趟鐵作坊。”

    桐拂站在船頭,有些恍惚。大白天出來晃悠,已是很久以前的事。此番非但是正大光明出來晃悠,還是跟着錦衣衛的官船。若叫爹爹看見了,免不了又被數落唯一令她欣慰的,如今爹爹身子大好。至於小柔,她心裏又緊緊揪起

    望着船頭的女子,朱高熾走了神。

    這還是第一見她穿着宮裏的衣裙,團領窄袖折枝小葵花的紫衫,珠絡縫金帶紅襖裙。

    她應是覺得穿着彆扭,將袖子挽了一道,露出一截手臂,趴在船舷出神。頭髮也被人特意仔細收拾過,難得服服帖帖在腦袋後面。不過仍有一縷掙脫了,在面龐邊恣意拂揚着。

    趙曦瞧着她張牙舞爪沒個樣子,正欲上前呵斥,被朱高熾一個眼神迫了回去。

    “桐姑娘,可是那青溪小姑”

    身後朱高熾這麼一句,將她驚得幾乎一頭栽下船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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