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桑泊行 >第一百四十二章 難辨身中真共假
    案几上,獸紋銅鏡,虎鹿花草的浮雕,飾着雲氣紋帶。

    那銅鏡裏,自己的模樣並不清楚,依稀仍是原先的樣子,只是繚繞着迷茫莫名。

    “你定是想不出,今日殿上情形”

    她的思緒被眼前的那人打斷,忙轉頭垂首聽着。

    “戴法興怒言,曆法乃古人制章,非凡夫所測,當萬世不易。責我誣天背經,妄可穿鑿。”他的聲音並無惱怒,反而一腔激奮。

    “明衣”他猛地瞪着她,“取筆墨,替我記下。”

    桐拂回瞪着他,記下記下什麼莫說自己聽不明白他在說什麼,便是聽明白了,她寫的那些歪歪扭扭的字,怕是自己也瞧不清楚

    “文遠大人,明衣之前搬書冊將手扭了,不如讓明書代爲書錄。”

    身後這一句出現的突然,嚇了她一跳。待她扭頭看去,幾乎跌坐於地,勉強將一句你怎會在這裏嚥了回去。

    說話之人穿着與自己類似的吏服,舉止謙恭,那面目卻是金幼孜。他卻爲何叫他自己明書

    文遠將面前二人看了看,甚是不耐地對着那明書道:“也罷也罷,我說什麼,你且速速記下。”

    那叫明書的一眼都沒瞧她,急步到了案前跪了,熟練地潤筆展紙。

    那位文遠大人已經開始滔滔不絕,“願聞顯據,以核理實浮辭虛貶,竊非所懼日月五星,非出神怪,有形可檢,有數可推”

    明書手中青毫在紙上急掠,沙沙之聲可聞。

    桐拂心中暗自慶幸他出現的實在及時,否則她恐怕一個字都記不下不知這總明觀的規矩是如何的,若被發現了自己來歷不明,會不會立刻被拉出去處置了

    “歷議對,此篇就叫歷議。明書,快速速記下”文遠不知何時已站起身,在那案前來回踱着步。

    明書將寫好的呈上,文遠來回看了幾遍,不住頷首,“甚好甚好”

    文遠正欲轉身離去,忽聽那明書道:“文遠大人,之前下官去算籌庫瞧了一眼。那裏如今赤籌與黑籌混在一處,堆放極爲凌亂不說,且有損毀。”

    “你說什麼混在一處且有損毀”文遠頓時大怒,轉向桐拂,“是不是你方纔讓你去取算籌,你可是將那些都翻亂了”

    桐拂還未來得及出聲,那明書又道:“方纔算籌庫中並無旁人,下官只瞧見明衣一人進去,又匆匆離開。”

    桐拂聽罷心頭一涼,這金幼孜是瘋了麼這地方是怎麼回事她尚未搞清楚,他竟在這位喜怒無常的文遠大人面前參了自己一本

    “你”文遠指着她的腦袋,手顫了半天沒說出話來。

    “文遠大人,”那明書又出聲道,“依照總明觀的規矩,混淆算籌、疏於清理者,當罰去玄書閣思過,並清理謄抄古卷。”

    “該如何就如何處置”文遠拂袖而去,身影很快消失在屋外。

    “你瘋了嗎”桐拂死死盯着他,“這究竟是怎麼回事你爲何也會在此處”

    他聞言擡眼瞧她,並無任何表情,“你我同在文遠大人身邊當值,我不在此處,該是在哪裏”

    “金幼”

    他忽地起身,“文遠大人向來不護短,做事公正循例。方纔大人的話你也聽見了,你,眼下該去玄書閣思過了。”

    桐拂瞧他不似玩笑,一幅冷淡臭臉模樣,不由盤算,或許這人與金幼孜長相無差,不過是個巧合若當真如此,還是識相些,免得遭罪。

    思及此處,她拽着有些囉嗦繁複的裙裾站起身,“那要麻煩這位明大人帶個路,我之前搬書卷除了將手扭了,還不小心磕着了腦袋,這會子不大好使,恐怕找不到玄書閣在何處。”

    那明書倒也未惱,提步就往外走。桐拂見沒氣着他,有些不甘心,怏怏跟在後頭。

    從前來這裏,都是在這座大屋裏轉悠。這大屋裏,除了看不到頭堆滿了書的檀木架子,並無特別。

    眼下跟着明書邁出了大屋,頓覺煦風拂面,木樨香暖,眼前一汪碧幽潭水如鏡。中有石島,長木芳草間數只白鳥寧棲,偶有展翅掠過水麪,驚起漣漪不休。

    潭邊樓宇殿閣連綿,皆以石廊蜿蜒迂迴相連。雖無窮極雕飾痕跡,但閎敞軒昂古風巍巍,令她心境頓開。

    明書走得不緊不慢,正好容她悠閒賞景。她瞧着這一路上所遇之人,對他皆客氣有加,對自己十分冷淡。不過冷淡歸冷淡,倒也未流露出陌生神情,看起來也都認識她自己。

    這就奇了,自己不過來了幾回,都躲在那大屋裏,除了那個身影並未瞧見他人。怎的似乎所有人都識得自己難不成又似當年小五一般

    思及此處,恰一陣秋風捲入,簌簌沙沙,她不覺就是一個哆嗦。

    “明書”忽的一聲如黃鶯出谷,清洌婉轉出現在前頭,可惜說話之人被他遮着,她只得探頭去看。

    那女子膚白如雪螓首蛾眉,朱脣榴齒桃腮含羞,桐拂都不覺暗贊:好一個美人。

    明書回了禮,“湶弦姑娘,典觀大人今日可好些了”

    湶弦含羞帶笑,“多謝明書公子掛念家父,他今日大好,已往儒學館見正令史。”

    “剛好一會兒我要去儒學館,定去拜會。”說罷他頷首越過她繼續前行。

    桐拂跟在後頭,忙斂了好奇目光,垂目盯着地上緊隨在明書身後。

    因是盯着地上,而明書又恰走在自己前頭,走過湶弦身邊時,桐拂恰好看見明書的鞋踩在湶弦如霜雪般白的披風曳擺之上。

    她還未來得及出聲,明書忽然扭頭對着她斥道:“明衣,你怎的踩髒了湶弦姑娘的披風”

    桐拂一呆,再低頭去看,明書的腳早離開了湶弦的披風曳擺,那上頭已灰灰土土的髒了一大片而她自己的腳正落在那衣襬旁邊。

    “不是我是”她慌忙道,擡頭正對上湶弦惱怒的模樣。

    一旁明書已將她打斷,“明衣,人須有擔待,踩就踩了,縱是同館中人,這個短我不會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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