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桑泊行 >第一百五十六章 一城踏雪寒無跡
    朱棣徑直走到徐妙雲身邊,渾不顧一屋子的人瞧着,將她的手執了一同坐下,“太醫院今日請的平安脈,說你身子欠佳,乃因多憂思,你又整日在琢磨什麼”

    妙雲拿眼看了一回朱高熾和桐拂,“我能琢磨什麼你瞧熾兒和小拂在這兒,我哪兒來的憂思。”

    朱棣轉眼看着朱高熾站在一旁卻微微氣喘並不穩當的樣子,淡淡道:“時辰不早,莫要耽誤你母后安歇。”

    朱高熾剛欲說話,朱棣已轉向桐拂,“走動自如今日聽文德說,你這傷半月內不可妄動。否則,他即刻請了桐醫官親自去瞧。”

    桐拂自瞧見他,就騰着莫名心火,此刻垂目道:“許久未見爹爹,倒是便宜我了。”

    “熾兒,”徐妙雲揚聲道,“送桐姑娘出宮,我有話同你父皇說。”

    出了殿外,雪霽風歇,寒意卻是愈加深重。

    朱高熾和桐拂都被人左右扶着,二人對望一眼不由皆露出笑意。

    “你我同路,小拂姑娘不如與我同乘”朱高熾道。

    桐拂擡眼一瞧,之前領着自己進來的車馬早沒了影子,若不乘他的車馬,難道自己走出宮去當下也未推辭,被宮人扶着上了朱高熾的馬車。

    眼前沒了朱棣的咄咄逼人,和妙雲的輾轉試探,桐拂的心思立時鬆了,靠着軟墊就生了睡意。想着朱高熾坐在面前,又覺得不妥,勉強睜着眼。

    “困了就睡一會兒,到了地方我會喚你。”朱高熾遞了氈毯給她。

    桐拂接了,“殿下對我”

    “睡吧。”他微笑,“你我一同守過北平城,也算有了同袍之誼,那些小事不足掛齒,不必放在心上。”

    桐拂見他落落,反顯得自己計較侷促,當下也豁然,抱着氈毯很快睡了過去。

    車簾外,轆轆間雜着簌簌踏雪聲。朱高熾望着眼前沉沉而睡的女子,移不開目光。

    如靜池碧色中悄然探開的早荷,又或是銀鱗纖尾的游魚,於那漣漪間浮光一現,又倏忽不見

    分明碧玉年華,卻透着滄海飛塵,人世姻緣了。又似新堤草長地,盡是魚龍古道

    她懷裏的氈毯忽而滑落,朱高熾俯身拾起替她蓋好,見她頸間似是一顆琥珀,中有水色泠泠,只用一根細繩繫着,並無多餘裝飾。

    再欲細看,馬車已停,他正打算起身相扶,外頭已有人打起了車簾,“怎的纔回來殿下”

    朱高熾看着思暖驚訝神色,將手慢慢收回,“她睡得沉,小心些。”

    桐拂被軟轎擡着入了院子,朱高熾仍沒有離開的意思,思暖猶疑道:“夜深寒氣重,殿下早些歇息”

    “平素何人多進出此處”他的面目隱在簾後。

    “太醫院文德醫官,文淵閣金侍講,欽天監司晨廖卿,小五也曾來過,再就是錦衣衛一些”見朱高熾擡手,思暖忙止住話頭。

    “除了去錦衣衛,她還去過何處”

    “都在院子裏,如今腳傷了,哪兒也去不了。”

    “之前亦是如此”

    “回殿下,之前偶爾去外頭街上走走,很快也就回了。姑娘多眠,多半在屋裏睡着,我們進去探看,也不見她醒。睡上個一日一夜也是常有的

    近日她多在屋裏看書,皆是宋齊年間,昨日問到義嘉之亂,似有心事。”

    車簾落下,馬車轆轆往來時路去,很快消失在巷道盡頭。思暖望着那幽暗處,悵然無語。

    早朝猶帶宿醉,金幼孜只覺頭重腳輕,想着自己昨夜喝醉了被擡回家竟不自知,大是後悔。劉娘子定是搬出了酒舍裏上佳陳釀,欲灌那廖卿不成,自己也倒了

    他轉眼瞧着廖卿今日也在朝上,緊跟着欽天監五官靈臺郎湯銘,想着必是何處又有天災,耳邊就聽河南蝗災、浙西水災一一奏上。

    湯銘應奏天災俱應星象,早前已顯浙西澇災之跡,蘇州、松江府大水成災。

    之後朝上罕有靜寂,金幼孜曉得,治水不但是個苦差,且如今浙西民怨沸騰,已傳出當今皇帝得位不正,以致天災不斷

    正自琢磨,耳聽嗽聲,金幼孜知是有臣工欲上奏,擡眼瞧向出列之人,不覺一愣,戶部左侍郎夏元吉。

    這夏元吉在洪武年間就選入禁中書省制誥,以誠篤幹濟爲太祖所重。懿文太子時任戶部右侍郎,後充採訪使。其任內政治清明,百姓悅服。他雖祖籍開化,後遷於江西德興,二人也算同鄉。私下也喫過幾回酒,但相交不深。

    金幼孜只知他爲人沉穩內斂,又怎會在此種情形下貿然而出。

    夏元吉已朗聲道:“天下財賦半在江南,天下之水半歸吳會浙西及蘇淞諸郡。浙西水患不除,天災不斷,民怨難平。

    水患,實則乃因太湖水入海通道之吳淞江下游嚴重淤塞,已無力疏洩河水。

    大禹治水於吳,通渠三江五海,徹底解除了彼時水患。禹治四海之水,獨以河爲務。如今治水於吳,因專於淞江,與北岸開挑支河,引河向北,流直入海,即可解除水患。

    臣自請浙西治水。”

    “準”朱棣幾乎即刻出聲,“誥封夏元吉戶部尚書,赴江南治水患。大理寺少卿袁復、通政司通政趙居任、陝西參政宋姓、給事中姚善隨行輔助。另,有薦治水之才、之法者,皆有封賞。

    朕聞,元,周文英著水利議,或可借鑑。此書原藏文淵閣,如今散佚。若有尋獲,速呈閣內。此事就有勞金侍講。”

    金幼孜乍聽之下無有反應,直到身旁之人以肘輕碰提醒,他才急步出列領了旨。

    散了朝,出了奉天殿,金幼孜尚未想明白怎的落了個找書的差事。

    治水之書誠然古已有之,但即便文淵閣中藏書萬千,亦尋不到一冊,自己能上哪兒去尋獲去民間書局、藏書樓,不異於大海撈針

    “金大人”身後忽有人喚道。

    金幼孜轉身見是夏元吉,忙禮道:“夏尚書。”

    夏元吉到了跟前,“此番浙西治水,有勞金大人尋書求法。”

    “哪裏哪裏,下官當盡綿薄之力”

    “金大人可識得治水之才”夏元吉忽地將他的話打斷。

    金幼孜仔細想了想,“下官並不識得。”

    “治水之才,多善水。聽聞金大人身邊女子,便是善水之人。”夏元吉一字一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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