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桑泊行 >第一百五十七章 思君攜手安能得
    自文淵閣出來,金幼孜一路神思不定。

    這夏元吉,平素與他並無深交,他又如何知道小拂又怎知她善水

    治水之才她如今這般境地,莫說治水,所到之處不被她攪個天翻地覆已是幸矣

    雪後巷道,除了牆頭一片皓色茫茫,街面已掃得乾淨。鄰街的商鋪,騰騰煙氣裏,熱茶滾湯、新出竈籠的糕團米粥、紅泥小爐上燙着酒將那迫人的寒意驅淡了幾分。

    買了幾個梅花糕,油紙包了揣入懷中,他緊走幾步入了官舍的巷子,方推開院門就瞧見掃院的僕役迎上前。

    “喲,金大人來了,小拂姑娘方纔還提到你”

    金幼孜喜道:“她尋我”

    那人笑呵呵道:“問了幾回了。”

    金幼孜興沖沖就往後頭走,差點和思暖撞了個滿懷。

    “金大人可算來了。”思暖亦滿是笑意,“她早起就在東廂房裏,出來問了幾回金大人來了沒有”

    金幼孜來不及再說什麼,徑直往那東廂房去,伸手挑了簾子,一腳就踏了進去。

    尚未看清裏頭情形,只覺腳下一滑,身子一仰,人就坐在了地上。待痛楚慢慢浮現,他纔看清地上一層水漬,已結了薄冰。

    她蹲在不遠處,正扭頭看着自己,滿臉驚訝,“來就來了,坐地上做什麼不冷麼”

    金幼孜哭笑不得,“這一地的冰,也不怕自己摔着”

    她這才反應過來,很是歉疚地走到近前欲扶他起來,“就拎了一桶水,怎的潑出來這許多”

    將他扶起身,她興奮道:“柚子,我給修好了”

    金幼孜聽這一聲柚子,再見她滿面喜色,方纔一肚子怨氣立刻消散,佯惱道:“腳剛好又折騰了什麼”

    “你自己去瞧。”她喜滋滋指着屋子一角。

    這一回,他小心翼翼,扶着椅子案几挪過去,就見角落裏立着的欹器。

    銅質,雲牙大口外敞,圓腹尖底筒形,周邊飾雷紋,兩耳位腹中部,以銅鏈懸於橫木之上。

    那上頭一個水漏,水正一滴滴落入欹器中。欹器先是傾斜,水盛過半即中正,待水盛滿了,整個欹器嗒一聲翻轉,將其中的水皆倒空了。

    她蹲在他身旁,掩不住的得色,“怎樣可是成了”

    他卻沒搭理她,眼盯着那水滴一點點注入,半晌才幽幽道:“你擺弄這個,當真只是爲了解悶”

    她沒吭聲,摳着欹器橫木上的雲紋。

    “你想去找那個魚鱗手臂的人。”他不依不饒。

    “也不全是。”她聽起來悶悶的,“我究竟是個什麼,我想鬧明白。”

    她忽然擡眼,“金幼孜,你是不是知道什麼”

    他將她一手握在掌心,“我不知道,你是什麼對我來說並不要緊。你待在我每日能看見的地方,安安分分,別老將自己陷入險境,就成了”

    他的掌心溫暖,目光深邃,那中間百般意味,又透着幾分無奈。她就覺着,他應是沒說謊。但他這幅樣子看久了,她總覺得心裏跳得慌。

    面前的那欹器,卜得一聲翻了個個兒,將那上頭的滴漏震得就要落下來,二人下意識同時伸手去扶。

    只這麼一瞬,桐拂覺着眼前一黑,忍不住道:“你蒙我眼睛做什麼”

    一旁卻是金幼孜一聲,“閉嘴”

    不,不對,這語氣,是明書。

    她奮力地睜大眼睛,才漸漸適應了周遭黑暗,也才瞧清了眼下處境。手被縛,身下微微搖晃,一旁釘死的舷窗透着極微弱的光亮。

    她扭頭看去,一人被綁在她身後。再看仔細了,是她二人齊齊被縛在艙內的一根木柱上。

    方纔方纔她和金幼孜在看那欹器,眼下卻和明書綁在一處。那欹器

    “柚子”她小聲試探道。

    身後的那人忽然將她被縛着的手握在手中,很快又鬆開,“你昨夜手滾燙,應是在水裏受了寒有了熱症。現在不燙了,怎的又開始胡說八道”

    她心裏一嘆,是明書無疑了。

    “文遠大人不在這條船上,這裏好像只我們倆。昨夜張景雲的手下見我們入水,又去報了水師,很快會有人來。”他壓低聲音道。

    桐拂卻竊喜,原本就是想來瞧瞧那個魚鱗紋手臂的人,還擔心再回來也不知是什麼時候,早讓他跑脫了。如今看來,距上次不過一夜功夫

    明書聽着身後沒動靜,當她憂心,嗤笑道:“現在知道怕了你跟着亂跑什麼誰讓你跳下來的”

    腳步聲停在了外頭,明書立刻止了聲,將她的手捏了捏。桐拂曉得,那意思是讓她老實些。

    門被推開,刺目的光猛地撲進來,桐拂閉了閉眼,再睜開,來人已到了面前。

    她看向他的手臂,一陣失望。他穿着長衣,手臂被遮住,順着看下去,他的手裏握着刀。刀身明晃晃,映着自己的身影。

    “你們,本來不用死。”那人面目隱在漆黑的面具之後,“硬要闖來送死,就莫怪了。”

    瞧着她的目光飄向他身後的船艙外,他又走前了一步,“救兵你們的救兵來過了,又走了,不會再回來。”

    “你的水衣哪兒織造的”桐拂卻冷不丁問道。

    身後的明書又狠狠捏了她一下。

    那人一愣,腳步頓住,繼而冷笑,“水衣也只有自以爲會水的纔會穿。難看且無用的東西。”

    桐拂有些納悶,她分明瞧見那人手臂上魚鱗紋路,不是水衣上的,難道

    艙外忽然傳來的纏鬥聲,令那人猛地回過神來,舉刀就刺。

    桐拂避無可避,卻猛覺着手臂上一鬆,緊接着被人一拖,身子矮下來,與身後的明書一起滾去了角落。

    那刀落空,噗嗤一聲沒入那木柱之間。

    桐拂驚魂未定,起身才發覺是明書趁着她二人說話,悄悄將縛着他們手臂的繩索割斷。未來得及喘口氣,那人舉刀再次撲來。

    艙口猛地射入的箭矢,令他不得不回身格擋,數人跟着撲進來,與那戴面具之人立時纏鬥一處。

    桐拂再欲打量,已被明書拖着往艙口去。

    外頭箭矢紛亂,二人一時也不敢出去,可見外頭一片混戰,甲板上血跡猙獰。

    猛聽身後有人厲聲道:“莫讓他逃入水中”

    就見那戴面具之人破窗而出,直往船舷邊衝去。

    桐拂伸手去拽那人衣袖,刺啦扯下一片,尚未看的仔細,就聽那人一聲悶哼後背中箭。但下一刻他已飛身入水,轉眼消失在水面。

    她追到船舷邊,想都沒想,跟着縱身躍入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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