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那劉休仁顯然是晉安王劉子勳一派,處心積慮想要扶持晉安王。此番毒殺宋明帝不成,反倒連累了路太后可謂機關算盡用心險惡
這事桐拂覺得已經是再明顯不過的,因此這些話,她說給明書聽,以爲他不會再怒火中燒。
說了第一句的時候,明書的臉色緩和了許多。說到後頭,那剛剛緩和的臉又繃緊了。
“膚淺”他憋了半天,只說了一句,轉身就走。
桐拂想着若不跟着他,估計要被關死在此處,趕緊小跑着跟上。他走到屋子的另一處角落,打開牆邊一個普通的巨大金匱。
桐拂探頭一瞧,一道石階直通入幽暗地下,頓時好奇萬分,“密道這底下藏了什麼我就說可能會有寶貝,果然”
明書並未搭理她,撩袍順着石階往下走去。
“這個密道入口藏得有點寒磣,若我有心要找寶貝,肯定能尋到這個入口”桐拂一路喋喋不休,待踏上底下平地,再看清四下情形,頓時說不出話來。
無數石砌的通道,如蛛網般密密麻麻交錯延伸開去,不見盡頭。石牆上不知嵌了何物,瑩瑩有光,但如此陣勢,卻令人看得頭皮發麻。
明書腳下未停,徑直循着其中一條向前走去。
桐拂心裏頓時慌了,這若是迷了路,估計這輩子也走不出去。思及此處,她急步跟上前,緊緊扯住他的衣袖。
明書的腳步略滯了滯,又很快大步向前,在那陣般的通道里穿行。
沒走多遠,桐拂已經徹底辨不出方向,“你是如何記住路的這萬一走錯了”
“萬一走錯了的人,羽林軍會將屍首擡去山後頭埋了。”他的聲音涼涼,她又起了一身寒意。
好在並沒有走太久,他終是停在一處石門前,也沒見他觸碰什麼,那石門打開。那裏面是一間巨大的石屋,高不見頂,倒似修在山肚子裏。四下裏石櫃層層堆疊似無窮盡。而當中一處,光亮大盛。
桐拂鬆開他的衣袖,興沖沖跑過去,竟是一張巨大沙盤。山覆草木,河有水流,建康城十二門,內宮城、華林園、上林苑、御街官署鬥場錦署、冶鑄、紡織、瓷器作坊、大市小市百餘處建初寺、歸善寺、棲霞寺周邊郡縣、山川河脈無不詳盡。
“這是何處怎的會有這許多樓船”桐拂指着一處河流上樓船連綿。
“鵲尾。”
看她一臉茫然,明書又道,“如今建康軍十萬,叛軍十萬,正對峙於此。領着建康軍的主帥,正是建安王劉休仁。他手下沈攸之,張興世,張景雲還有剛剛平定會稽叛亂的吳喜。”
“建安王與叛軍對峙”桐拂望着建康營中的建安王大旗,一臉震驚,“他不是該在”
“他自然是在他該在的地方。”明書沒容她說完。
他的目光投向宮城內,“前廢帝劉子業即位,忌憚幾位叔父,將他們囚禁在自己的殿內,隨意毆打凌辱。
前廢帝挖坑注入泥水,將當今陛下衣衫盡除扔入坑中,命其以嘴喫木槽中的豬食
又三番五次欲加害於其三位叔父,若非建安王機智,巧言逗那前廢帝開懷,這才屢屢救下衆王。
那劉子業竟命手下右衛將軍,侮辱威逼建安王生母楊太妃,並強迫建安王在一旁觀看。若他顯出絲毫不悅,即刻斬殺諸王”
桐拂聽至此處,早已手腳冰涼,不由撫上腰間那塊玉佩。此刻憶起他早前形容,時喜時癲,忽而恣意,轉眼肅殺那後頭竟是千般屈辱嚐盡
“他不會叛他的兄長,從前不曾,今後也不會。”明書聽着輕描淡寫,她心中卻似壓千鈞,混不是滋味。
她忽地回過神來,“太后之死,是他故意爲之他看似暗中與義嘉叛軍聯絡,其實棋行險招早已撒網誘魚”
“魚,尚自掙扎。”明書復又望向鵲尾,“如今兩軍隔濃湖相持已久,眼下需一奇計。”
桐拂將那鵲尾、濃湖一帶看了幾圈,指着沙盤上一處水面問道:“此處叫什麼”
“錢溪。”明書道,將那標註地名的銅牌翻轉過來。
劉休仁望着眼前沙盤,失神已久。一旁沈攸之、吳喜與王景文亦皆沉默不語。
“濃湖對岸,豫州刺史劉胡,三萬步兵兩千騎兵,已至赭圻。附近州郡對叛軍的增援,亦源源不斷。”劉休仁將手中的戰報扔在一旁,“如今據守日久,衆位可有良策”
見衆人靜默,劉休仁將沙盤上巢湖口處的小旗拿起,在手中把玩,“此番將巢湖口與白湖口兩座城池同時拔了,令叛軍原本連貫一線的姥山防線撕開,互相孤立,張興世立下大功。他人呢”
沈攸之忙起身道:“張興世之前去探水路,這會兒應是歸營了。”話說了一半,外頭有人報,“張將軍求見。”
張興世仍着水軍甲衣,大步入帳,神情振奮,“錢溪”
劉休仁立刻將手中推木移至沙盤的錢溪處,“說。”
張興世躬身道:“尋陽軍如今佔據上游,得了地利,且兵力強盛糧草充足。若派人繞過劉胡所在營地,在他身後的錢溪搭建營寨,即可切斷叛軍糧草之路的中段,令他們頭尾再難照應。
錢溪地勢十分險要,江面狹窄。今日亦探得此處江中有暗流漩渦,船行不易。岸邊有橫浦港,極易隱藏船隻。若能將此處拿下,必將大亂叛軍陣腳。”
沈攸之道:“繞過劉胡談何容易。”
張興世似是知道他會有此一問,不慌不忙上前道:“末將已有對策”
劉休仁自帳中出來,已過子時,大營靜寂無聲,遠遠可見濃湖上星點燈火,船影幢幢。
他提步往不遠處的一個營帳走去,那裏頭猶有光亮,映着的人影卻十分模糊。
他走至帳門前,將守衛屏退了,隔着帳簾問道:“三妹可睡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