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桑泊行 >第二百零二章 行當歸雲甘草舍
      掩在袖中的匕首顫着,難以遏制,金幼孜勉力平息,“兮容的安危,如今捏在你的手中。這一件事,你可想得清楚。”

      殘棋的手略鬆了些,桐拂得以喘息。

      “她在安全之處,無人會找到她。”殘棋仍沒有放手的意思。

      “不過是你以爲罷了,究竟安不安全,你該比我們都清楚。”金幼孜踏前一步,“若沒猜錯,兮容姑娘如今還在京師。只要她人在京師,無論藏在哪個角落,都會被尋到。以她與前曹國公的關係,下場只怕不是圈禁這般簡單。”

      金幼孜又踏前一步,厲聲道:“即便她所做的這一切,看似將他推向萬劫不復!”

      桐拂感覺到殘棋的慌亂,雖然只是極短暫的一瞬。

      “與她無關!”殘棋的調子已不復平穩。

      “那就是你!是你,害了她!”金幼孜死死盯着笠帽下的那一片陰暗,那裏,此刻該是一片滔天恨意。

      “阿棋?怎麼會是你?是你害了姑娘?”一聲顫顫自衆人身後傳來,桐拂扭頭看見阿鏡手中提着竹籃立在門外,一臉的不可置信。

      阿鏡將手中提籃丟開,猛地向殘棋撲過去,“爲何?!姑娘待你那麼好,你爲何要害她……”

      殘棋一手仍抱着那匣子不得脫,只能鬆開桐拂將阿鏡推開。這一瞬,金幼孜已將桐拂的手腕捉住,拉至身旁。倉促間,手中匕首鬆脫,滑落到地上,鏗鏘一聲,恰在阿鏡腳邊。

      她俯身拾起,眼中有淚,“沒有姑娘,可有你我今日?你竟這般算計她,令她如今在……”

      之後的這一瞬,桐拂沒有看清楚,待醒過神,殘棋已消失在屋外,而阿鏡滿臉皆是驚駭,手中握着的匕首,已深深扎入她自己腹中。

      金幼孜跟着殘棋衝出屋子,桐拂才反應過來,心神俱裂間一把將阿鏡扶住,“不會有事的……”

      阿鏡低眼去看自己手中已沒至刀柄的匕首,再難支撐,“怎麼會是他……不該是他……他看着姑娘的眼神那麼不同……”

      “他究竟何人?”桐拂讓她依着自己。

      “殘棋也是姑娘救下的……姑娘爲了他才選了這鄰水的河房……他說,爲了姑娘他隨時可以將自己一條命交出去……不該是這樣……”

      看着殷紅不斷自阿鏡的嘴角涌出,桐拂竟似又看見,那個總喚自己三妹的身影……只是那目光裏並非如斯絕望,是絕望之後,一片無際空茫……眼前的血色瀰漫,如洶涌盤旋的河水,流轉反覆,眼看要將自己湮沒……

      耳邊似有人勸喚,“三妹……豈知那悠悠涉長道……四顧何茫茫……東風搖百草……不如歸來……可好……”

      一番撕心裂肺,和着眼前血色猙獰,如利爪扼腕,竟是比方纔更令人窒息絕望。

      “小拂……她不成了,你,鬆開她……”身後忽然圍攏而來的溫暖,令她漸漸自那無望中抽離而出。她低頭看着阿鏡猶睜着的雙眼,只是湮滅了光澤之後,再看不到一絲生意。

      ……

      衣袖悉索,文德總算回過神,望着下首惶惶立着的小吏,半晌才道,“何事?”

      小吏一個哆嗦,“方纔……方纔說到,卑職拿錯了藥……”

      “唔,自個兒去領罰,三十板子。”文德拿起手邊的冊子,不耐道。

      小吏又是一個哆嗦,“打……打過了……還要打?”說到後頭,調子顫得厲害。

      文德擡頭瞧他,那小吏一臉痛苦揉着後腰。他輕咳一聲,“近日,周王府上,可有遣人來領過藥材?”

      “回大人,不曾。周王府上向來只用自己的醫官和草藥……”小吏的話未說完,看見文德已然起身往外走去。

      “給你兩個時辰,去挖些野菜回來。若按時不歸,和那三十個板子算在一處……”

      “三十個板子打過了!大人怎的又忘了……”那小吏追上去,被一旁僕從攔住,手裏被塞了一個籃子,而文德的身影已經消失在院外。

      野菜?要罰也該是去鐘山麓採草藥,亦或搬檢藥方。挖了野菜來,是要做什麼?

      ……

      李恆看着眼前提着籃子的太醫院院判,有一些困惑。那籃子裏鬱鬱蔥蔥,看着像是野菜,就更令人困惑。

      困惑歸困惑,他提步上前行禮,“院判大人,這是……”

      文德將手裏的籃子提了提,“聽說周王與李大人忙於編寫救荒本草,雖說旨在食用救荒而非治病,但藥食同源,文某特來討教。”

      李恆忙又驅前一步,“不敢不敢。殿下處富貴之尊保有邦域,仍心繫百姓,植野菜,或於人家園籬邊躬自閱視,以濟斯民之飢。下官不過循意而行,不敢居功。”

      文德已越過他直往府中走去,“我這籃子裏,有草零陵香、薔靡、小桃紅、油子菜……至於是生食、幹藏還是醃製、蒸煮……”

      李恆疾步跟上,入去前喚了一旁僕從上前,壓低聲音,“若郡主回來,莫讓她知道院判大人在此……”

      一炷香之後,望着眼前銅鍋裏沸湯翻騰,聞着周遭菜葉飄香,隔着騰起的煙火,李恆又偷偷看了一回坐在對面的文德。

      原以爲這位院判大人拎着野菜來,問個大致便罷了。誰曾想,他竟當真燃薪架鍋,撩袖煮起野菜來……

      “章柳根,毒,與豆汁同蒸,可去毒性。這法子倒是聽說過。

      不過,這白屈菜,又名斷腸草,味苦且性涼,歸肺胃經,亦是有毒。你說,用淨土與之同煮便可去毒性?”文德用手中木勺在湯水中輕攪,翻看着菜葉。

      李恆忙道:“光是同煮還不夠,待煮熟後,連土浸泡一宿,次日用水淘洗,加入油鹽即可食。”

      文德點頭,“這法子倒是新奇……”

      “多謝師父讚譽!”身後一聲歡悅難掩,令二人皆回過身去。

      繁姿一身男子醫吏裝扮,站在門口笑意吟吟,“這法子,是我和李恆一起想出來的。那會兒,爲了試這加土的法子,我將四面八方的土都挖來了。”

      “四面八方。”李恆輕嗤,“郡主說得太過含蓄了。北至太行,南達桐柏,西至伏牛,東抵商丘的土,郡主都親手挖過。”

      繁姿上前,“元,農書雲,風行地上,各有方位,土性所宜,因隨氣化……何況以此爲由四處遊玩,爹爹也不會怪我了。

      再說,有加布跟着我,莫說盜匪猛獸,就是妖魔鬼怪,我也不怕。”

      文德心中一拎,“加布,是郡主的僕從?”

      “不不,可不是僕從。加布原是雲南沐府的,我爹爹早前在雲南,大病之際,虧了加布出手搭救。如今是周王府上諸多世子師之一……”

      “不知可否一見?”

      繁姿面上有些遲疑,復又露出戲謔之色,“這幾日,怕是他不得空,他忙着照看他的期許之人……”

      文德手中木勺,啪嗒一聲,落入銅鍋碧色的菜湯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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