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桑泊行 >第二百一十二章 幽居不知春草生
    身後之人將她扶穩了,即刻退開了去,聲音端肅,“情急之下,冒犯了。”

    桐拂轉過身,廖卿立在廊下,神色閃爍。

    “廖大人多謝。你找我有事”

    廖卿在她面上來來回回看了又看,“你有沒有聽說什麼”

    “聽說什麼”桐拂茫然,“廖大人不是在大寶船上忙着牽星術怎麼跑來這裏是發生了什麼”

    廖卿看她神情不似有掩飾,頓覺失望,卻又不甘心,“在,我還在大寶船上。只是聽說近日這京師裏來了些人”

    桐拂撲哧樂出聲,“京師裏哪一日不是進進出出許多人”看他面色愈發怪異,她沒說得下去,“誰誰來了”

    廖卿猛地退了一步,“或許我看錯了”

    “看錯你成天在大船頂上看星星,這是看出了天有異象”

    “罷了罷了”他轉身就走,走至院門前又停了停,“若有人,自西南遠道而來桐姑娘記得告訴一聲。”說罷人已經匆匆走出門去。

    桐拂抱着九子鈴,一頭霧水,自西南來的人,誰緊跟着就想到沐昕,頓生厭惡,甩了甩腦袋,直往屋裏去。

    剛將九子鈴放妥了,院門又是咿呀一聲,桐拂疾步走到外頭,看清來人,喜道,“十七”

    秣十七立在門外,難得一身女子裝扮,梅染色襦衫月白褶裙。她跨入後院,卻並未再往前一步,順勢坐在門檻上,又往一旁挪了挪,在身邊留了空。

    桐拂走上前,坐在她身旁,“好,就坐這兒,裏頭悶得慌。”

    “你,不怪我。”秣十七的聲音還有些暗啞。

    “不怪。”桐拂搓了搓手,“之前是怪過,不過,人皆有不得已,十七有,我也有。既是不得已,也沒什麼可”

    秣十七忽然伸出手,繞過桐拂的後背捉住她的肩頭,將她緊緊攏了攏,又鬆開。桐拂轉臉衝着她笑了笑,沒再說下去。

    小庭靜好,蟬初鳴,夏意濃。

    “那個人,若被捉了,會怎樣”秣十七忽然開口。

    桐拂慢了一慢,纔想過來她口中的那個人是誰,“身上負着七條人命,還有八個被無辜囚禁的女子。若依着大明律,當是以命抵命。”

    秣十七沒再出聲,盯着雲履前枝丫的影子。桐拂心裏卻有些喫不準,她不是不記得了就算當初是個藉口,孫定遠的意思也是莫要再追問她此事,想來是她不願再三回顧。怎的今日親自來說

    秣十七忽地擡眼看着她,“怎知是一個人”

    桐拂腦子裏咣噹一下,從頭至尾,皆認定是同一個人,難道也並非不可能。

    “你有沒有想過,”秣十七一字一句說得喫力但清楚,“前面的七條人命,是在什麼時候”

    “燕王入京師前”

    “那之後,失蹤的那些,只是失蹤,並無一人丟了性命。穿着素紗禪衣的女子,也並未出現。最後一次她出現,是在常寧公主的官船上。”

    見她未出聲,秣十七繼續道:“或許,根本就是兩個人,只不過剛巧都借了京師的河道。”

    “那你見到的那個,是怎樣的”桐拂擡眼。

    “他蒙着面,我沒見到。”秣十七移開目光。

    “手臂上有魚鱗紋”

    秣十七身子一晃,倏而扭頭盯着她,“你怎知”

    桐拂將緊握的手掩在袖中,“之前在錦衣衛見過案錄,應是有人見過。他,可與你說過話”

    “有,不多。”

    “能聽出是何地人”

    “說不上,”秣十七的眸光落下,羽睫微顫將那深處的掩着,“很特別的調子。”

    “他對你”

    “除了強迫我喫些東西,他沒有傷我分毫。”秣十七迅速將她打斷,“他將我鎖着,我只能在屋子的一角走動。

    他幾乎每日來,進屋子之前,他在外面將鎖鏈收緊了,我便只能坐着,背對着他。他進來之前,會有人先拿了食物進來,將屋子裏略略灑掃就離開。我看不見那個人,聽聲音,是個年紀大的婦人。

    那婦人離開,他就會進來,每次待的時間不長,坐在我身後,很安靜我不知道他在做什麼。若是晴天,他會將屋子頂上的一扇窗打開,我擡頭就可以看見天,偶爾能看見飛過的鳥。”

    “你的嗓子,爲何會說不出話”

    “毒,但不是他。”她羽睫的影子投在她的面頰上,如蝶翼。

    那場夜雨無止無休,砸在屋頂,歇斯底里的聲響。風將屋頂上的窗猛地掀開,暴雨如注瘋狂灌入她拖着鎖鏈從無雨的角落裏走出,站在那雨的當中,任風雨將自己浸透撕扯如此無望的等待,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在等着什麼會不會有人來,什麼時候會來

    是在他的懷裏醒來,那是唯一一次,與他那樣近,近到可以聽見彼此的聲息。他將藥汁灌進她的嘴裏,她能感覺到他的怒意,但那怒意被死死壓着,他將藥汁一點一點灌進,替她擦汗,將她握緊的手掰開、用水洗淨掌心的血跡

    發現她無法再發出聲音,他的怒意迸發,他衝着她吼,將屋子裏的案几剁成碎片那之後的幾日,他沒再出現。再次出現的時候,她不用回頭也能聞見他身上濃郁刺鼻的血腥味

    秣十七的調子很平靜,彷彿說着旁人的事情,但那微微暗啞的好似結着古舊鏽跡的聲音,卻讓桐拂覺得渾身涼意。

    “是有人給你投毒他將那人殺了所以,還有別人”桐拂小心地問。

    “我不知道,”秣十七依舊淡淡的,“他當時只說了兩個字,峨眉。”

    “峨眉何意”

    秣十七搖頭,“那之後沒兩天,我就被兵馬司的人發現,再之後,你也都知道了。”她站起身,很疲倦的模樣。

    桐拂跟着起身,想要扶着,卻被她掙脫了。

    “如果當真尋到他,我想見他。”秣十七說完就轉身離開,桐拂眼睜睜看着她的背影消失不見,心裏卻愈發紛亂。

    一人兩人這許多次與他在水中相遇,甚至在劉宋的北湖裏分月橋,常寧公主的官船

    桐拂渾渾噩噩走回屋子,一眼看見案上的九子鈴,腦中忽而清明。殘棋,兮容那個赤足而舞烏髮簪鳳的女子,或許可以撩開層層面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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