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桑泊行 >第223章 晚霞澄錦照芙蓉
    太和殿東側,文華門後甬道修長,止於文華殿前,漢白玉丹陛下。

    這一路過來,桐拂走得腿腳乏力,前頭那個身影卻始終步履如飛。

    入了文華殿,他也沒停下的意思,一徑往裏。她雖跟着,眼睛卻沒歇着。殿裏木雕金漆地平上設寶座金臺,香案兩側,一對鶴形香爐分列御座兩側,東西相向,下有趺座,施金珠、口銜香。以三山小屏風遮障的炭爐,銅胎琺琅極盡華美。

    出了前殿,是穿堂,他終是停下腳步。廊外海棠蔥鬱,紛披婉垂早已散盡,此時日暮,夕暉斜投,難得有了些清涼的意思。

    與他獨處,桐拂思前想後,其實沒幾回,劍拔弩張的時候更多些。眼前這番靜和,反倒讓她有些手足無措。他要問什麼自己有什麼事還有他不知道的

    心煩意亂的,她瞧見後頭主敬殿裏走出幾位宮女,到了近前紛紛駐足施禮。清一色服紗帽,簪羅帛花,銷金胸背兩肩方花羅袍,金銀牡丹花束帶,皁靴。這看起來,應是女官。

    待那幾位女官離去,他忽然出聲,“文華殿女史。”

    桐拂心裏一跳。彼時,小柔也是這般,在殿內行走、執筆、侍立如今常服已換了顏色,百花錦、亦或絳紗綺羅,再不是昨日人面。

    “這些日子,對安南的人有興趣”他接着道,“都知道什麼了。”

    她收回心思,暗自腹誹,自己整日在他眼皮子底下蹦躂,他會不曉得

    “都是湊巧,並非特意打聽。”她答得四平八穩。既然明知故問,不妨胡說八道。

    “安南的火器,覺得如何”他仍背對着,彷彿方纔問的不過是庭前花樹。

    “看着太毒辣。”她心裏一嘆,這架勢,估摸着那晚她吃了什麼,他都曉得。

    “唔,的確是勝出一籌。火器之輕妙,毋能出其右者。”他看似自語,那調子裏,除去讚歎,似拿定了什麼主意。這口氣,她從前聽到過。是鎖定了獵物後,滿弓緊弦裏的殺意

    又隔了一陣他才道,“你覺着,雲南這個地方,如何”

    身上的冷汗噌得就冒出來,雖背對着,他面上的篤定與莫測,桐拂猜得分明。她默了一默,“那地方,相去萬餘里,我原本以爲定是處處蠻煙瘴雨。但又聽說,倒有人捨得將自己的掌上明珠嫁過去,估摸着那裏其實是個好地方。”

    他的身影紋絲未動,半晌才道,“當初得罪沐昕的時候腦子一熱,你怕是沒想着會有後悔的時候。”

    “自己捧着護着的,卻送去旁人手裏受委屈。受了委屈,還得勸慰繼續忍着。無非顧全一個大局,權衡一番籌謀。

    大局籌謀什麼的,輪不上我計較。只那京師大街上河道里,看見盛氣凌人驕縱跋扈的,對我來說,沒有忍字擋在前頭的道理。”一番話說得難得暢快,說完了纔想清楚,這會兒並不在大街河道的,是正正經經站在他的大殿裏。

    “不到跟前,嘴硬可以。真正到了權衡的時候,該悔的還是會悔。”他居然未惱,反倒慢悠悠轉過身子,“就因了彼時一句氣話,該見的人見不着了。你說可惜不可惜”

    這一句沒頭沒腦,桐拂心裏卻沒來由地一慌。將自己召至此處,以他的脾氣,絕不會是閒來無事。但金幼孜的意思,眼前這位對雲滇那裏的情形並未摸清楚,最多也就是個疑慮。方纔幾句,卻又好似拿捏了什麼在手裏讀書樓 .hulou.

    見她面上怔忪,他耐心地候了候,“這京師雖大,河道交縱,難免遇着,別不當心把自己的活路擰成了死路。”

    她一愣,脫口問道,“沐昕不回雲南”

    他眸中忽顯凌厲,“京師有他的駙馬府,還要上哪兒。”

    桐拂心中一惱,又一喜,再欲說什麼,他已轉身往後殿去,嘴裏卻問着,“夜裏去御賜廊轉悠,是嫌現在的住處太簡陋了”

    她忙道,“那是官廬,我本不該住在裏頭,能不能搬回”

    他的腳頓住,“皇后的身子大不如從前,今日倒難得見她鬆快。給你的腰牌不是擺設,多進來陪她說話。官廬那邊過來近些,若要再近,貫城大牢也可”

    “不用不用,”她忙道,“官廬就好”

    “皇爺爺”一聲稚嫩清脆,自前殿而來。桐拂扭頭看去,一個不過四五歲玉雪可愛的小娃娃,手裏舉着艘小木船,興沖沖奔向朱棣,幾乎一頭扎進他懷裏,“看我的大寶船”

    他將那小娃娃一把拎起來,抱在懷中,面上頓時柔和,“瞻基造的大寶船給我看看。”

    朱瞻基將手裏的小木船遞至朱棣面前,一臉驕傲,在看清了那木船之後,小娃娃頓時變色。應是方纔碰着何處,那木船的桅杆歪折了。他眼裏頓時顯出淚珠,滾來滾去倒硬是憋着沒滾出眼眶。

    朱棣恍若未見,“唔,這寶船造得不錯,快趕上三保的了。”

    朱瞻基癟着嘴吸着鼻子,“瞻基好不容易造的,壞了,趕不上寶船廠的大船”面上濃濃的委屈和捨不得。

    “我替你修。”桐拂幾乎脫口而出,小娃娃委屈又極力隱忍的模樣,實在像極了小柔年幼的時候。

    朱瞻基聞言一愣,復又看向朱棣,探詢道,“皇爺爺”

    “父皇。”前殿又有人來,朱高熾被扶着急急過來,“瞻基不得”看着朱棣眼色,沒說得下去,轉而道,“今日瞻基與胡大人習字,半道竟私自出來,是兒臣”

    “皇爺爺,瞻基錯了莫要生氣”朱瞻基忙乖巧道。

    朱棣不怒反笑,將他放下,“去吧,她或許真有法子。”

    話音剛落,朱瞻基已飛快地跑至桐拂面前,“女官如何稱呼”

    桐拂被問得一愣,這小小年紀,行止言談竟很有些朱棣的樣子“我姓桐,不是宮中女官”

    朱瞻基將她打斷了,“桐女史真的能修好這船”

    這一聲桐女史,聽着她心裏狠狠一揪。迅速將萬千情緒收起,她蹲下身子,接過那小船,柔聲道,“我試試。”桑泊行更新速度最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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