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桑泊行 >第二百三十四章 前舟渺渺欲渡誰
    分明同一個人,看起來怎會如此不同

    忽格赤的皮作坊裏,粗布襖裙素帕束髮的女子,舉手投足間無半分修飾,澄澈如水雲。

    眼前雖新妝冶容,不但不不顯流俗驕橫,反倒一番質傲清霜色、香含秋露華。

    那總旗忙堆了笑臉迎上前去,“喲,這可真是折煞小人了捉了誰也不能擋着女秀才的路。”隨即轉向他的手下,“還不趕緊的,讓出道來”

    桐拂一愕,扭頭去看廖卿,廖卿衝着她頷首,用口形比着,“劉莫邪”

    劉莫邪桐拂自然曉得她。洪武年間,因才華出衆名動京城,彼時就是名門貴族詩文酒會上的常客,之後更成爲寧國長公主的座上賓。時太祖聽長公主常提及這位才女,好奇之下將劉莫邪宣入宮中,於殿上考她詩文。她究竟做了何詩文無人知曉,但那日出來,就成了太祖欽點的女秀才。

    只是,她爲何會以那般面目出現在臭氣熏天污水橫流的皮作坊這兩次顯身,懸殊實在有些大難不成當真如坊間所傳,她曾得仙人指點,習得幻術,可以隨時變幻

    馬車再度前行,經過桐拂身旁時又停下,劉莫邪伸手撩起簾子一角,“咦這位姑娘我識得,不但識得,我想起來還欠了人家一個人情。

    周大人,你看我還沒來得及謝人家,我琢磨着這就帶她一起走,好酒好菜招待一番,不曉得周大人會不會給這個面子”

    總旗面上剛顯出爲難之色,劉莫邪又道,“今日之事我也是曉得的,昨日我還同你們紀大人一起喫酒。紀大人手下正缺得力的人手,下回我再去紀府”

    “快快快,還不趕緊將人放了”那總旗已連聲招呼手下道,又親自護送桐拂上了馬車,湊到劉莫邪的窗前,“劉姑娘的事,那就是我的事。其實剛纔這姑娘要說是劉姑娘您的人,我根本就不能攔着您慢走慢走”

    桐拂落了座,車裏除了劉莫邪,並無旁人。她衝着車外張望了一回廖卿,面前的劉莫邪已開了口,“姑娘不用替廖大人擔心,欽天監的人他們不敢隨便得罪,回頭就會放了。”

    “謝謝劉姑娘。”桐拂道,“上回”

    “上回”劉莫邪將她打斷了,“不知姑娘說的是哪回”

    桐拂眼風裏有什麼白光一閃,一團毛茸茸的小東西已經跳入她的懷中,“阿奈”桐拂喜道。

    “嘖嘖,當真沒良心喲,”劉莫邪嘆道,“平素裏它整日纏着我,一見到你,就沒骨頭了。”

    桐拂笑道,“小傢伙也是圖個新鮮,這麼有靈性的白狐,自然還是戀舊的。”

    “唔,此話倒是不差,這個阿奈的確十分戀舊。時時念着,那舊人、舊事、舊宮牆”她邊說邊瞧着自己的樣子,令桐拂不自覺生出不安來,猶豫了一番,還是忍不住開口問道,“劉姑娘可是認識”

    劉莫邪伸手將阿奈抱回自己的懷中,定定望着桐拂,“方纔我說,我欠姑娘一個人情,還真不是隨口找的說辭。姑娘於我,是有恩。”

    桐拂瞠目結舌,上回在皮作坊是第一回見到她,今日是第二回。再之前還見過又是在何處爲何一點記憶都沒有

    劉莫邪低頭輕撫阿奈的後脊,小狐狸舒服地閉着眼,十分受用的模樣。好一會兒她才道,“也難怪,那個時候四下裏兵荒馬亂的,人不人鬼不鬼,確實也不大好認。”

    桐拂猶在使勁琢磨究竟在什麼地方見過她,就聽她忽而清唱起來,“前舟已眇眇,欲渡誰相待秋山起暮鍾,楚雨連滄海。

    風波離思滿,宿昔容鬢改。獨鳥下東南,廣陵何處在”

    馬車搖搖晃晃,日光自那珠簾璨璨之間透進來,映着一片陸離斑駁。

    江岸蘆葦蕭瑟,野渡無人,那女子獨自矗立的身影,將清冷月色披着,卻未顯露半分懼意

    你要過江那邊是淮安城,燕王的大軍壓着境,與城裏的殷梅對峙着,眼看一場大仗,姑娘還是執意要過去

    自然要過的,便是刀山火海,我也要走這一遭。這位姑娘若是爲難,且將舟子借我,若我還轉,定會重金酬謝。

    舟子本也不是我的,我剛從那邊過來。罷了,我載你過去,姑娘孤身一人,可要好自爲之。

    好了,到了,姑娘莫要走那大路,西邊一條山徑,是獵人入山的小道,那裏沒人,可以放心往裏走。對了,姑娘方纔唱得什麼曲,好聽得很。

    好聽麼若有緣,以後再唱給你聽

    “你是淮安渡河的那個女子”桐拂一臉驚異。彼時燕王欲借道淮安,不料鎮守淮安的殷梅堅守不容他踏入半步,令燕王不得不繞過淮安彼時她從淮安城邊大營裏匆匆逃出,在河邊確實遇到過欲渡河的女子,只是面目始終籠在帷帽中,不曾看清。

    “姑娘平安歸來,當真太好了”

    見桐拂面上喜悅之色真切,劉莫邪嘴角微挑,“彼時是不是覺得我瘋了那種時候過河,當真是不要命。不過,凡事皆有定數。原本與我撐船之人死於那兵荒馬亂,卻又在那絕地裏,憑空冒出了個你”

    桐拂心中感嘆,眼前這位女秀才,果然不是尋常人,膽識魄力竟是不輸於男子,“只是,那種時候,劉姑娘爲何執意要去淮安”

    劉莫邪笑意更重,“我呀,受人之託,去給故人念一首詩。”

    “唸詩”桐拂咂舌,“姑娘千辛萬苦穿過兵荒馬亂、流矢冷箭叢生之地,就是去念一首詩當真聞所未聞。”

    “那首詩寫得很有意思,我念來與你聽聽,”她嫣然一笑。

    “幽燕消息近如何聞道將軍志不磨,縱有火龍翻地軸,莫教鐵騎過天河。關中事業蕭丞相,塞上功勳馬伏波,老成不才無補報,西風一度一悲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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