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桑泊行 >第二百五十四章 棋罷不知人換世
    罐裏藥汁咕嘟,青煙自掙扎跳脫的赤色陶蓋溢出,將她斜靠在廊下的身影半遮半掩着。兮容面上半幅面紗已取下,澹逸與猙獰,交織糾纏。

    “京師河道的案子,”她忽然出聲,“上至朝堂下至百姓,誰又脫得了干係

    從前是,國之將亡,必有妖孽。後來是,意懷叵測,大逆不道。

    你敢說,與你就沒有絲毫干係”她猛擡眼盯着桐拂,二人之間,青煙翻騰詭譎。

    倦意重重,如滂沱雨下,瞬間將人浸透。桐拂自然曉得,她所說的並沒有錯。至於自己,無論因何緣由、多少不得已,畢竟推波助瀾,從一開始就裹挾其中。

    “我知道你想問什麼,”兮容垂下目光,“無非一個人,一樣東西。”

    桐拂本已心似已灰之木,闌珊意盡,聽罷這一句不由擡眼望向她。

    兮容取了一旁蒲扇,往那小爐裏一下下扇着,“殘棋,我是救過他。他執意要留在我身邊,我懶得將人趕走,就留着了。至於他從何處來,在京師想要做什麼,我從來也不想知道。即便知道了,也由他去。他自認爲是我的僕役,我從來沒這麼想過。”

    “我雖不敢說這天是我換的,但我好歹也是出了很多氣力的。”她面上忽然透出笑意,似是想起了什麼極有意思的事,“我親見着他將我棄如敝履,又將我撿回來。我就要讓他看着他自己,一步步從那雲之巔,摔進污泥裏,被人唾罵從此不得光鮮”

    她手中蒲扇急,火光燎灼,在她面上映出無窮明滅。

    她又忽地一嘆,“不過,眼前的境地,倒是出乎我的意料。唔,其實比我預料的,還要好些。”

    見桐拂面上空茫茫一片,兮容笑意嫣然,“說岔了,難怪你聽糊塗。先說前面七條人命,雖說不是殘棋動得手,不過,他也委實撇不開。”

    “雕題,鮫人”桐拂耐不住。

    兮容微微有些意外,“看來,你也不是完全矇在鼓裏,有點意思。

    你信這世上真有鮫人我原也不信,不過見了殘棋,好似也不得不信。只不過”她似斟酌,“殘棋還不是真正的鮫人,他看似冷血,其實內裏”她將額前碎髮撩了撩,“又說岔了,他這樣的人,誰又會在意他是怎樣的。”

    “他在意你。”桐拂不知爲何脫口道。有些心意,無論如何掩蓋不住,總會從言辭、眸色的縫隙裏露出來,無處遁形。

    兮容的手頓了頓,很快又笑道,“這些都不重要了,他已經不在了。”

    “你說什麼殘棋去哪兒了”桐拂頓時坐不住。

    兮容將蒲扇抵着自己的下頜,望向她,“就像他當初忽然出現在我面前一樣,他就這麼不見了。許多人不都這樣,莫名其妙地來,又莫名其妙地離開。”

    “他有同伴,那個人纔是鮫人,對麼”

    兮容讚許地點頭,“不過,他的那位同伴,早也不見了。”

    桐拂腦中一時都是那一日,夏日小庭靜好,十七在耳邊的絮語她被拘着的日子,有人給她下毒,而殘棋滿身血腥地回來下毒的那人

    “至於那之後被擄去的女子,我估摸着小拂姑娘已查出些眉目。看起來是殘棋做的,唔,他確實做了不少事他這麼做,我曉得是爲了什麼。不過,那是他一廂情願,我不過順水推舟。

    兮容站起身,望向桐拂身後的院門,“看在你我從前緣分,我多說一句。”

    桐拂知是逐客,跟着起身。

    “死了的,或是被擄了去的,你所以爲的幕後之人,可遠不止鮫人、殘棋這般簡單。

    小拂姑娘不妨再想想,除了似我這般可以從中受益的,還有什麼人會藉此有所收穫。藏在那之後牽着漁網的那一隻手,或許離你並不遠,只不過,你不會想到回頭去看。”

    兮容忽然上前將她挽着就往外走,“九子鈴,你也很好奇,是麼”

    桐拂點頭,“那究竟是什麼你爲何要將它給我,它怎會”

    兮容搖頭,“你看,你又錯了。你爲何覺得那九子鈴是我送給你的只是因爲當初交給你的那個人,說是我送來的”

    桐拂身子一僵,當初將九子鈴交到自己手中的,是秣十七。

    二人到了院門外,兮容鬆開了挽着她的手,“這世上確實諸多巧合,但更多的,不過是旁人揚手翻覆間佈下的棋局罷了。”

    渾渾噩噩自那巷道中走出,桐拂原本尚有些清明的思緒,此刻早已混沌一團。她直直走至河道邊,坐在無人的石渡臺上,眼前沽酒的船隻穿梭往來不息。依舊往日熱鬧,只是這熱鬧她再看不進半分。

    漁網、棋局她一時竟想着北湖上,劉休仁用漁網將自己從水中撈出又想着陳子云,以沙場做棋盤,殺伐征戰想着明書,文遠,想着玄圃,燕雀湖最後是莫邪蒼白空懸的手臂她忙閉上眼,欲將那畫面拂去。

    “你起來。”有人在身後喚道。

    桐拂聽着聲音有些熟,睜開眼扭頭看去,不覺愣住,“是你”

    盧潦渤面色十分不好看,眉間緊皺成深深溝壑,“你識醫術”他壓着嗓子。

    她復又望回河面,“惠民醫局滿大街都是,何必找我。”說罷起身就欲離開。盧潦渤將她去路攔着,“只能是你,旁人不行”

    桐拂只覺無名火起,“我只懂些皮毛,你讓我去,若出了事你不得第一個將我殺了泄氣抱歉,這個忙我不能幫。”

    “鮫人的事,我知道。”他衝着她急急走遠的背影道,眼見她停下腳步,“我自小在海邊混,那裏有什麼我不知道。你若隨我去這一趟,我都告訴你。”

    “什麼人病了”桐拂有些遲疑,“我只會包紮。”

    “夠了,就像上回你替我弄的。”盧潦渤已越過她,往候在巷道旁的一駕馬車走去。走了幾步,沒聽見她跟來,扭頭一看,她果然杵着沒動,“你怕什麼我能吃了你”

    桐拂走近前,“我不知你帶我去見的是何人,但你要曉得,就眼下,四面八方盯着我的人,沒有十個也有,你覺着妥麼”

    他不屑地冷哼一聲,“不過七個人而已,早引開了。”說罷拎着目瞪口呆的她,一同鑽進馬車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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