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幼孜的面目看不分明,“你又何時聽過一句勸”
“我自己去就行了,畢竟答應了劉莫邪”她低頭看着手中的木簪,“梅駙馬那裏,你去不合適。”
“你今日,還見了誰”他忽然接過話去。
“兮容。桐花鳳領着我去的,她如今在一間惠民醫局裏。”
“她和你說了什麼”
“她說殘棋雖與案子有關,但那七條人命,卻是另一人犯下的。那之後將女子擄去藏匿,雖是殘棋所爲,但那之後,又另有隱情。”
“另一人可是給秣十七下毒的那一個不是已被殘棋殺了”
桐拂一嘆,“兮容的話,我不知該信幾分,她如今同往日更似不同,處處透着古怪。”
金幼孜瞧她臉色,將她冰涼的手握着,“你今日,還見了誰”
她一慢,“這一句,你方纔問過了的。”
“唔,”他耐心地看着他,“因爲你還沒說完,你眼睛裏還藏着事。”
她將紫竹院裏的情形,在腦中過了過,兩眼一閉,“沒了,好睏”
他沒再追問,伸手將她身後的氅衣裹緊了些,“你若乏了,有件事,我改日再說”
她的雙眸立時瞪圓了,“你着急忙慌地入宮,究竟發生了什麼”
“廣西都督僉事黃中領兵五千,護送陳朝前國王陳天平回安南。”
“這事你說過,人該送到了吧。那安南國君當真親迎於北境”見金幼孜臉色不對,她忙收了話頭,“難不成真出了岔子”
“入支棱隘時,黃中遇安南軍伏擊,不敵,陳天平及部分將領被俘。胡漢蒼親審之後,陳天平被處凌遲罪。”
身旁的人半天沒動靜,金幼孜低頭去瞧,她嘴猶半張着,一臉震驚。
他將水囊遞給她,“臉色怎麼這麼難看,喝點水。”
“胡胡漢蒼殺了陳天平,還有黃中的將領”她半天才憋出一句,就這水囊喝了一口水,腦子裏混沌一片需得想想清楚。
“是,陛下震怒,決意興師安南。”金幼孜說得很慢,但一字字極是清楚。
她剛喝進去的一口水,盡數噴出來,一時嗆咳不已。
金幼孜忙着替她擦拭、拍背,末了忽然頓住,將她的臉掰過來對着自己,“你今日,究竟還見了誰”
她半天才緩過來,壓着嗓子,“胡胡元笙。”
輪着他目瞪口呆,“你怎麼會去見她你可知有多危險”
“我是被捉去的”她不太敢看他極力隱忍尚未發作的臉,“胡元笙她受了傷,我替她包紮一下罷了被人脅迫,實在身不由己”
“是那個盧潦渤還見到了什麼人”
“還有三個,應是公主的隨從,叫什麼丁璉、李蘊、莫庸。看着不似壞人”
“壞人”他氣急反笑,“他們再好,你這番舉動也是叛國”
外頭暮色昏幽,金幼孜提着燈籠快步跟上。二人一路摸至梅駙馬陵前,並沒瞧見人影。那之前供着的香已燃盡,灑掃得乾淨,依稀看得出有人曾在此長跪的痕跡。
“瓦剌灰該是離開了,不如我們先去野櫻林”金幼孜道,“我曉得你,若不把這事辦妥了,定不會安心,回頭再去找”話說了一半,見她搶過自己手中的燈籠,咦了一聲,人已經往一旁的密林中走去。
“小拂”他忙喚道,“幹什麼去那裏頭黑,當心腳下”說罷疾步追上去。燈籠搖曳的光亮裏,是地上一行足印,直通往幽暗的無盡處。
“瓦剌灰”她出聲喊着,“我知道你在這兒”
“小拂你站着別動不要轉過身”金幼孜忽然厲聲道。
那調子凌肅,她不曾聽過,一時挪不開步子。她僵着,接着聽見有什麼轟然倒地的聲音。
又過了很久,久到她漸漸可以看清眼前的黑暗裏,樹枝參差灌木猙獰的影子。她只覺猛地被人從後抱住,雙眼被遮上,金幼孜急促的呼吸就在耳畔,明明是溫暖的懷抱,她卻漸漸被寒意一點點浸透。
“小拂,不要再找了,也不要再看,我們回去”他的聲音應是想安撫勸慰,但聽起來,分明是倉促慌亂。
她手裏的燈籠晃得厲害,將四下無邊的黑暗,映出慘淡且微不足道的光影。許久她纔出聲,“他在這兒,對不對你看到他了。”
金幼孜將她的身子轉向自己,將她的臉頰按在自己的懷中,“聽話,你聽我說就好了他在,我看見了。他報了仇,心礙已除。他去找他們,究竟解脫。
你聽着,不要胡思亂想。既是他決意去做的,我們早來一步,也改變不了什麼。”
靜謐之間,只有二人的呼吸起伏。她忽而仰起頭看着他,“我曉得,我沒事,讓我看看他。”
金幼孜盯着她的面龐看了好一會兒,纔將她鬆開,“好,我去叫人,你在這兒等着我。”
他仰面躺在深草間,身上猶裹着墨色大氅,面目被遮了大半,只能看見下頜刀削般的輪廓,頸間的白綾鬆軟地垂在一旁。
他腰間的佩刀方纔被金幼孜拔去將白綾割斷,如今落在他手邊不遠,火鐮只是鬆鬆別在腰間。她站起身,從不遠處的柳樹上折下一枝,將佩刀與火鐮拴在一處,重新別在他的腰間。
“我答應你,託海會和她的木簪放在一處,但佩刀和火鐮還是要連在一處陪着你。
柚子說這樣它們會劈開黑暗,替你照亮,會守護你。
旁的,我也不知用什麼好。他們說,陌上無窮樹,唯有垂柳管別離。
別離當初小柔離開的時候,我甚至沒來得及再抱抱她”
有人俯身將她扶起,“小拂,該走了。駕車人去找兵馬司的弓衛,一會兒就該到了。”
她揚起面龐,“我還得去個地方”
他將她攬着,“野櫻林,不遠,我和你一道。”
頂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