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桑泊行 >第二百七十二章 亂雲飛渡仍從容
    饒是知道這一仗謝玄贏得相當漂亮,聽着八萬對百萬的懸殊兵力,還是令桐拂捏了把汗。他並不知道結局如何,尚能如此淡定,想來要麼是內心堅若磐石,要麼就是已做足了準備。

    眼前兵戈如煙中白袍獵獵,她想到陳慶之,還有他的七千白袍軍蕭統說,陳慶之愛惜自己的部將如同己命,她後來竟忘記問他一句,那七千人究竟被他藏去了何處

    腦門上一痛,她哎喲一聲回過神,謝玄正將手緩緩收回去,“我剛纔說什麼了癡癡愣愣的。我就搞不懂,叔母怎麼會把你這樣的留在身邊”

    “苻堅當真給你修了宅子”桐拂忽然問道。當初聽聞這一出,她感慨良久。仗還沒打,宅院都給人蓋好了,這位秦宣昭帝琴心劍膽委實有趣。

    他嘴角一揚,“何止。他除了在長安給陛下、桓沖和我蓋了官邸,還封陛下爲尚書左樸射、桓衝爲侍中。我呢,給封了個吏部尚書。”

    “哦喲,竟是謝尚書,失敬失敬”桐拂抱着枇杷拎着魚罐子,忍着笑。

    他搖頭,“你這般口沒遮攔的,在尋常人家,早不知被打死多少回了。幸虧叔父叔母宅心仁厚。”

    “桓衝僅爲侍中有些委屈了”她並沒搭理他,兀自搖頭,一臉可惜,“桓衝當初以謝太傅素有重望,以揚州讓之,自求外出。雖說荊州扼守南北要衝,亦是重鎮,但比起揚州魚米富庶之地,還是差了不少。

    桓氏族黨一個個扼腕苦諫,他卻壓根不聽,處之澹然。桓謝兩家相安,纔不致讓秦趁虛而入。嘖嘖,這氣度。

    對了,當初桓溫爲了給孃親治病,差點把這個弟弟抵給賣羊人,可是真的嘖嘖,幸虧沒有,不然少了一員領着千軍萬馬的大將,山上卻多了個羊倌”

    謝玄冷哼道,“氣度他前些日子尚在胡說什麼謝太傅乃有廟堂之量,不閒將略。今大敵垂至,方遊談不暇,雖遣諸不經事少年,衆又寡弱,天下事可知,吾其左衽矣”

    “不經事少年是何人”桐拂一臉好奇,“總不會是”

    見她極力隱忍的笑意,謝玄將她手中的魚罐子一把搶過來,“回去了”

    “之前與秦交戰,桓衝在江北以襄陽爲中心,建了幾個軍事堡壘,把軍府遷至上明。若非朱序的疏忽和內奸,襄陽及其周邊也不至於落到秦軍手裏。”他冷着臉,邊走邊說,“此番,桓衝一路北上攻襄陽,防備秦人水師順江而下。另一路西進,進攻巴蜀,以期消滅秦人水師。

    他卻被慕容垂用虛張聲勢嚇破了膽,忙不迭撤軍。苻堅派姚萇自益州領水軍東進,慕容垂自東面西征江夏,坐鎮江陵的桓衝,也就動彈不得了。”

    他步子放慢了些,容她跟上,“桓衝可以退守建康,但朝廷卻不能。一旦秦軍拿下江北,投鞭斷流跨江南下,即可直取京師。”

    桐拂瞧他雲淡風輕,實在沒忍住,“都這個節骨眼上了,你不是該忙着調兵遣將”

    “這會兒急得跳腳的是桓衝,他派人趕去建康,求派遣三千精兵入衛京師。叔父當時就給拒絕了,說無需幫忙。”

    “你呢已有把握如何應付了”

    他撩袍邁進將軍府,“我這不剛從建康回來”

    桐拂一愣,“你也去了去找你叔父他說了什麼”

    眼見天色將晚,他將手裏的魚罐子塞回她懷中,“叔父說,已另有打算。”

    桐拂噗嗤笑出聲,“你這和桓衝也差不太多”見他臉色忽變,趕緊收斂了笑意。

    “叔父非但什麼都沒說,還把我帶去探聽口風的張玄帶走了。”他難得面露無奈,“叔父呼朋喚友去山墅中游山玩水,眼下應是正與張玄下棋,難免又要賭上一局”

    “將軍”有人疾步而來,“謝太傅車駕在府外,請將軍移步過去議事。”

    桐拂仍在目瞪口呆,謝玄已大步往門外走去。

    之後的一日,她沒再見着謝玄,索性守在竈臺邊煮米飯、準備食材。將玉簪魚、雞蛋、煮熟的冷米飯一層層堆疊,最後需密封於罐中這法子瞧劉娘子用過,自己倒是頭一回嘗試。

    做了一大半的時候,平素無人的小院裏呼啦啦進來好些人,也不與她說話,將她手裏的食材、膳盒、炊具、甕罐,連同她的人一起,統統搬去了府門外的一輛馬車上。

    她一手猶抓着幾條玉簪魚,另一手沾着米粒,目瞪口呆看着馬車疾馳而行。

    趕車人在前頭道,“姑娘只管做你的魚鮓,將軍說了,這事絕不能耽誤了”

    “這是去哪兒”

    趕車人樂呵呵道,“彆着急啊,一會兒就知道了。”

    瞧着眼前滔滔長河邊連綿營帳,桐拂一嘆再嘆,越不想攪和進打仗的地方,偏偏越是要一次又次站在兵戎刀戈之間。回到烏衣巷,就這麼難麼

    她的食材器物早被妥妥安置在近水的一處營帳前,嘆完氣,她也只能重新埋頭倒騰魚肉。

    “這是,洛水。”身後有人道,聽起來心情很不錯。

    她也沒擡頭,“將軍在這兒觀覽山河,還真是愜意得很。”

    “怎麼改口叫將軍了”謝玄在她身邊站定。

    “再口沒遮攔的,也不敢在軍營裏放肆。”她沒好氣。

    “怎麼聽着,常在軍營裏走動”

    桐拂心裏哼了一聲,這話倒是不假,自己待過的軍營,兩隻手是數不過來了。

    “看見前面那座山了那是硤石山。原本奉命援救壽陽的胡彬,得知壽陽失守之後掉頭東進,就退到了那山上。

    如今那山被苻融包圍了,而苻融又派人在洛水西側紮營,並在河面上築了柵欄。這麼一來,胡彬的退路被截斷,而我等也無法逆水而上,與胡彬會師。

    我方纔琢磨着,胡彬在山上兵疲、糧少,已陷困苦之境。”

    她手下沒停,“將軍聽起來,卻沒有半分憂心的意思。是打算由得這位胡將領,自生自滅”

    “不,”他負手而立,望着洛水的另一側,身上的明光甲耀眼,“眼下需要做的,就是等,等着苻堅的選擇。而這個選擇,也註定會將他自己推向深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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