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桑泊行 >第二百七十九章 低眉忍看水長東
    一頓飯,喫到罷了,半分滋味都沒記着。腦子裏紛紛亂亂,她甚至不知該去想哪一齣。

    哪一齣,都不對勁。

    莫名回到自家院子,爹爹離開生藥庫,文德要娶繁姿這些事,怎麼會剛好湊在了一處

    愣神間,俞平海將她拖至一旁,案上堆着的大大小小的匣子裏,珊瑚珠、胡椒、木香

    “瞧瞧,這些都是古裏國的玩意兒,雖不值幾個錢,都是不常見的,你收着。”

    “平海哥,這些都是稀罕玩意兒,你自己留着”

    “放你這兒一樣的,”俞平海笑呵呵道,“那古裏國可有意思了,王及臣民平時都取牛糞調了水塗在牆上還有地上,又煅爲灰抹在額間,謂爲敬佛。

    刑無鞭笞,輕者砍斷手足,重者罰金珠,甚至夷族沒產。若無法定案的,則將其手指沸湯中,三日不爛就免罪。免罪之人,以鼓樂送還家去,親戚都要跑來致賀”

    桐拂聽得目瞪口呆,“這手指還有煮不爛的”

    “有啊,真有過。那裏有意思的東西還有好多,怎麼樣,下回和我一起去”

    “還去啊”

    “可不,鄭大人說,最晚再過一年又要啓程。你去不去”

    “去去去,帶上我唄。”她把玩着珊瑚珠,“這一路可順利可有遇着海里的賊人”

    “這回大寶船靠近爪哇時,西王與東王正在交戰,誤殺了大明一百多士兵。不過那西王發現誤殺即刻認錯,獻上黃金六萬兩以安撫死難士兵,鄭大人也就沒追究。

    但,到了三佛齊舊港,僑領施進卿來報,說海盜陳祖義爲非作歹,鄭大人即刻興兵剿滅賊人五千多,生擒陳祖義。現已一同押回來,聽候陛下處置。”

    “還是打仗了”桐拂唏噓,又忙道,“平海哥可要躲遠些。”

    俞平海笑道,“打仗有專門的戰船去招呼他們,我們忙我們自己的事,各不打擾。”

    他忽地將聲音壓低了,“這回,我在古裏找了當地人問了鮫人的事。”

    桐拂手一慢,回頭瞥了眼爹爹,他猶在和文德說話,應是並未注意到他二人,“可問到什麼”

    “他們說,鮫人的確有,他們也見過。但敬爲海中神靈,並無人敢去接近。而雕題國的鮫人,卻並非真正的鮫人。”

    桐拂心裏一動,殘棋與另一個人,一真一假,“雕題國的鮫人是假的”

    “他們身上的魚鱗,是刺繪而成,並非真正的魚鱗。”

    “槲若”

    “正是。”俞平海道,“他們用槲若汁染成墨色,刺於肌膚上。一說,可護佑平安,避開海中怪獸”

    “小拂。”身後桐君廬忽然出聲喚道,“文大人有事要先走一步,你去替我送送。”

    桐拂衝着俞平海做了個回頭再細說的手勢,忙跟着文德往外走去。

    去河道邊要走上大半柱香,桐拂跟在後頭終究還是沒忍住,“文大人怎麼”

    “宜安郡主麼”他好似正等着她這一問。

    她清了清嗓子,“我從前以爲是郡主她一廂情願,沒想到文大人藏得挺深”

    文德的腳步穩穩當當,“的確是一廂情願,我藏什麼了”

    桐拂一噎,“這這怎麼成”

    “這怎麼不成”文德反問,也不看她。

    “繁姿對你心思這般,你若對她無意,爲何又要答應”縱然曉得這一句不該,她想着繁姿每回提起他時歡愉沉醉的模樣,還是忍不住問道。

    “我允下這婚事,她可會高興”他在河道邊駐足,望着遠處夜色中搖過來的舟子。

    “那是自然。”

    “她既然高興,我爲何不能答應。”

    “你呢你可高興”桐拂望着他的背影,“你這麼做,是爲了另一個人,對麼”

    他的身子微微晃了晃,“海蛇的毒,性子極烈。這回你僥倖不死,但可惜,腦袋還是毒壞了。”

    她一嘆,“其實,爲了小柔,我應該也會這麼做。所以,你當我方纔沒問。”

    他側過臉打量了她一番,“你爹爹此番能出來,你可知爲何”

    桐拂心裏一緊,這裏頭的緣由她不是沒想過,只是

    “他,應該知曉他們的下落了。”文德慢悠悠道。

    她彷彿臨着深淵而立,一顆心飄搖難定。

    “再多的,你不用問,我也不知道。

    不過,我有些好奇,如果說,你嫁入宮裏能救你妹妹一命,你會做麼”

    她的臉唰得白了,“你說什麼”

    文德冷着的面容忽的有了笑意,“隨意打了個比方就嚇成這樣早前在燕王大營裏,拿着刀架着我的脖子,也沒見你絲毫怯色。”

    她心裏一定,旋即又倒抽一口冷氣,“文大人,你還真是記仇那都什麼時候的事情了情急之下無奈之舉,你竟記到現在我不是賠過不是了”

    他盯着她恨恨怨怨的模樣,笑意愈濃,“唔,我這人是比較記仇,搞不好要記一輩子。”那眸裏映着水色,尚有泊近的舟子上明角燈的光亮,竟生出片刻悵然顧瞻的意思。

    桐拂一愣,錯神間,他已撩袍踏上舟子,身影很快消失在河道之上。

    見到金幼孜,是第二日的午後。

    她在酒舍點着後屋裏存着的酒罈子,猛地被人自身後擁住。

    “你回來了”他的下巴抵在自己的肩上,生痛。

    見她沒吭聲,他猛地將她轉向自己,“出了什麼事”他的神色有些莫名張皇。

    “我能出什麼事不是好好的在這兒。”她垂着眼不再瞧他。

    “你此番是如何回來的”他緊捉着她的手腕。

    她擡眼盯着他不安的雙眸,“柚子,我手腕要斷了。”

    他忙鬆了手,“小拂我我是着急”

    “你着急什麼”她依舊盯着他,“你上回問我,會不會留在那裏,究竟是什麼意思”

    “小拂,我只是不確定”

    “你不確定我的心思”她沒容他說完。

    “我從前覺着,只要我也能去,就一定會將你好好地帶回來。到後來,卻有些不確定,有許多我無法左右,也無力更改的。我擔心你會困在某一處,我除了遠遠看着,再做不了什麼”

    “我爲何會困在那裏”她覺着手腳冰涼,“你可是覺着,我會選擇留在那裏,再不回來了”

    “桐拂”有人猛地推門入來,“你怎麼躲這兒害我一陣好找”淺一身極利落的打扮,走上前捉了桐拂的手腕就往外走,“快些快些,有要緊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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