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桑泊行 >第二百八十三章 怨月愁煙長爲誰
    “清兒”文德穩不住自己的聲息。

    她的身影掩在垂藤濃郁的影子裏,只能勉強看出輪廓。

    “他們,失手了。”她的聲音沒有絲毫溫度。

    他伸手捉住她的手腕,將她拖進院子裏,直走入裏屋掩上門才鬆開。

    她的手腕被握得生痛,她躲不開他身上極力隱忍着的滔天怒意。

    “你爲何執意如此”他垂在身邊的手顫得厲害,“我倒罷了,只是,文家還有許多親族。你不顧慮自己,也絲毫不顧慮你的族人”

    文清靠在門上,半晌沒有出聲,“若沒有他們,我早在文華殿的那場大火裏化作灰燼。又或者,是午門外無數冤魂裏的一個。”

    “他們”文德扶着身旁的案几勉強站着,“是他們讓你做的你可有與他們始終一處你可是親眼所見親耳所聞”

    她垂着眼簾,“自有信客。”

    “信客你又怎知是他們遣了來的怎知不是將你利用之人”他猛地意識到什麼,“你們究竟做了什麼”

    驟然而來的馬蹄聲,停在院門外。看着她眼中一閃而過的訝然與凌厲,文德的心猛地提起,扯着她直往後走,將她推進後院,壓低了聲音,“無論發生什麼,不要出來。你記着,你若有什麼,我總歸與你一道。”

    說罷他將門仔細掩緊了,徑直往前院去。

    看着他抱着一個女子衝進來,身後跟着十餘個騰驤衛,文德深吸一口氣讓開身,容他進了屋子,將那女子放在榻上。

    “文德,她不能有事。”朱棣渾身是血,盯着他。

    文德正欲上前看那榻上女子,眼風裏瞧着騰驤衛正欲往後屋去看察,心中猛地拎起,卻聽他道,“放肆文大人的宅子,也是你們可以隨意走動的去外面候着”

    劉吉安聞言,忙領着衆人退至屋外。

    文德去一旁取了藥箱,飛快地取出箭簇、清創、敷藥包紮。又從架上取了藥丸兌水,灌入她口中。一切收拾停當,回身才發覺他竟一直站在身後,目光始終落在她的面龐之上。

    “陛下,張姑娘的傷勢不輕,臣已盡力。過不過得去,也要看她能不能撐過今晚。”他頓了頓,“不如陛下先回宮,由我來照看張姑娘。”

    朱棣卻在一旁坐下,“我等她醒。”

    “陛下”文德見他神色堅決,不好再堅持,“要請騰驤衛跑一趟,從太醫院調女醫過來,便於照顧。”

    朱棣沒吭聲,手臂支在案上撐着額間,似有倦意。

    屋外忽然響起急促的腳步聲,堪堪停在門前,分明猶豫。

    “進來。”朱棣揚聲道。

    劉吉安踏入屋子,神色凝重,“陛下,長幹寺走水,疑是奸人縱火。火勢甚烈,已難壓制。”

    “你親自帶人去察看,探明瞭再回來。”他雖聽着無異,一旁的文德分明瞧見,他的手緊握着,青筋盡暴。

    待劉吉安離去,屋子裏復又鴉雀無聲,跳躍的燭火映着他緞青色的曳撒,面目隱在暗處。原先緊攥着的拳,終究無力鬆開。

    文德曉得,長幹寺在眼前的天子心中當是極重要的一處。孝皇后薨逝後,天子悲慟,爲薦大齋於此,並賜御製寺修官齋敕。如今竟遇火,且火勢已難控制他不由思量着,方纔勸陛下回宮的話是否該重提一回。

    朱棣忽然出聲道,“何必這麼麻煩。文大人這裏,不是有現成的女醫。”

    文德聽罷,腦中嗡的一響,即刻撩袍跪下,“陛下,臣”

    “人命關天,管她是誰,先出來救人。”他語調中倦意更濃,轉而望着榻上昏睡的淺,“她若無事,旁的,可不計較。”

    “謝陛下”文德又要拜倒,被他虛扶了。

    “先救人。”他話音剛落,聽見外頭又一陣腳步聲近。

    片刻,大內官神色急憂跨入屋內,悶頭就拜,“臣請陛下回宮,外頭仍不安全。”擡眼見朱棣面無表情,又道,“臣帶來了宮女和內侍,這些宮女都是習過醫術,在太醫院錄過冊的,可以替文大人打打下手。

    並可隨時將這裏的情形報與陛下知曉。”說罷,拿眼示意文德亦勸上幾句。

    文德上前一步,“陛下,張姑娘一時半刻不會醒來。還需儘快替張姑娘換上乾淨衣衫,再有施針、換藥,這屋裏人多一來不方便,而來恐擾了姑娘靜養。”

    朱棣起身往外走去,“她若醒了須即刻來報,此處,一切聽文大人安排。”

    大內官忙起身跟上,邁出門之前不忘回身衝着文德一揖以示感激。

    文德將一行人送出院子去,瞧着廊下立着的一溜排斂神恭順的宮女和內侍,穩了穩心思方走上前。吩咐了更衣、備針、煎藥,衆人即刻散開分頭去準備,他這才深吸一口氣推門而入

    船經過靠近官廬的渡口,桐拂猶豫了一瞬,將舟子泊在岸邊。望了一回通往金幼孜官廬的巷道,那裏只巷口懸了一串明角燈,光亮昏昏寥寥,她本已踏上岸去的腳終是收回,重又坐在船頭上。

    此刻約莫已是丑時,該是睡得最沉的時分。今夜之事,若被他知曉,怕是又要被他數落唸叨半天。這麼想着,她又覺着亂成一團的心思舒展了些許,伸手就欲將拴船的繩子取下。

    眼風裏似是瞧見遠處巷口明角燈處有動靜,擡眼再看,赫然一道身影立在那裏。

    她的手僵着,看着他走近,他接過她手裏的繩,重又挽在憂歡石上。

    “嚇着你了”金幼孜上了船,拉着她並肩坐下,“我睡不着,之前去尋過你,你沒在。

    回來還是睡不着,想着天亮再去尋你,就這麼走出來了。”

    她沒吭聲,不露聲色地將撕破了一角的裙襬掖了掖。

    看着她額前猶溼的碎髮,他嘆了口氣,“淺又惹了什麼事”

    “沒什麼事。”她搓着手。

    “淺整天琢磨的事,無非那一件”

    “我們遇着刺客了。”她索性打斷他,“不過,只有淺傷重。”

    “遇刺陛下今夜出宮了你們遇見了”金幼孜的眸光有些駭人。

    “他無事,方纔帶着淺去找文德,這會兒該是回宮了。”

    他倏而起身,“你怎麼如此糊塗你事先是不是知道她去幹什麼你爲何不離開又爲何不告訴我”

    桐拂被他說得一愣,竟不知如何答他。

    他已撩袍上岸,只丟下一句,“你趕緊回去,這些日子莫要再離開那院子。”

    看着他走入深巷中的背影,她沒來由覺着陌生恍惚,揉了揉眼再細看,那身影已消失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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