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桑泊行 >第二百九十九章 夜光化作眸中珠
    “我很久沒見到他。”她面上透着極淡的失落,“但我知道,他一定在。”

    桐拂有些糊塗,是什麼樣的人,住在公主如此偏僻的園子裏,卻又一直躲着不見她

    “桐姑娘,可有心上人”朱玉清冷不丁問道。

    桐拂嚇了一跳,又跟着一窘,擡手繞了繞面頰邊的垂髮。

    朱玉清瞥見她腕間的白雁玉釧跳脫玲瓏,抿嘴笑道,“曉得了,真好”

    桐拂一愣,轉眼看見自己手腕上的玉釧,忙將它攏回袖子裏,“是有了”

    “白雁玉釧。”朱玉清輕聲念着,面上透着緋紅,“桐姑娘可是快要成親了”

    桐拂面上更熱,“對是快了”心思如何能將這話頭不露聲色地岔開去。

    “若,你的心上人,與你很不同,你會如何”朱玉清問道,那樣子極鄭重,沒有半絲玩笑打趣的意味。

    桐拂想着金幼孜,再想想自己,又將什麼水魄木魂從前過往的想了一遭,不覺心中感嘆,柚子與自己委實是非常不同,而且,怕是也找不出比這更不同的

    她穩了穩,“公主說的若是家世、門戶、年歲之類,在我看來,比之兩情相悅,實在算不得什麼”

    “若是爲天下所不容呢”朱玉清身子微微前傾,將身前的茶盞幾乎碰翻了,難得有些失態。

    桐拂怔住,天下所不容自己與柚子可是爲天下所不容畢竟,兩個非人非鬼飄飄渺渺的談婚論嫁,聽着已是十分詭異

    至於眼前的朱玉清,難道是瞞着她皇兄,喜歡上了不該喜歡的人

    見桐拂怔忪,朱玉清覺察自己失態,面上一紅,“抱歉,是不是嚇到你了。此事無人知曉,我也不知能和誰說桐姑娘只當我沒問過。”她忽而起身,“不如,我們去湖畔走走,說起來,這湖可有些來頭。”

    桐拂依言同往,見那山色湖光沒有分毫雕琢痕跡,淳樸天然。湖邊一處以青石爲臺,葦草環繞,可以遠眺山林。

    朱玉清在那石臺上駐足,腳下即是清幽湖水,“桐姑娘可知道這湖叫什麼”

    桐拂想着方纔的來路,馬車沿着宮城東麓而行,接着北折而行,照理不該是玄武

    見她一時答不上,朱玉清側過面龐笑着問道,“你可知大明的宮城是如何造的”

    桐拂順嘴就道,“這個我自然曉得,當年太祖填了燕雀湖造了”話沒能說完,她盯着朱玉清,腦子裏一時攘攘紛紛亂作一團。

    朱玉清頷首道,“正是這燕雀湖。當初父皇填湖造宮殿,這一片湖面得以保存。據說此處不遠的山林間,原是昭明太子的安寧陵,之後移去了盧龍山,如今古甬道掩在深林蓑草間已不得見”

    桐拂只能斷斷續續聽到些片言隻語。湖面氤氳間,彷彿見石麒麟,芳草撫石碑,燕雀徘徊,那個身影獨自走入一片清寂間

    “桐姑娘”朱玉清輕聲喚她,“你臉色不大好,可是身子不適”

    桐拂忙斂了心神,“不是我只是想起故人,有些感慨。”

    朱玉清這才又繼續道,“此處本應是與宮牆內連作一片,盡是湖澤之地,如今除了這一片,其餘都是些小池、山溪分散四處。”

    桐拂順着她的指點,看見不遠處湖岸陡轉入密林間,依稀可見一池碧水透着不同尋常的顏色,卻被一圈壩石攔着,“那是何處爲何水色與旁的不同”

    朱玉清微顯猶豫,“那裏的水,的確與這外面的湖水不同”

    話音未落,桐拂見她面上神色遽變,而自己的一隻腳腕間猛然一緊,來不及反應,整個人已被一股力道拖入湖水中。

    耳邊猶能聽見朱玉清的驚呼聲,她已入了水下,擡眼就看見那道熟悉的身影。

    不過這一回,他的長髮盡數散開,繚繞在身子四周。他已鬆開她的腳腕,一手掐着她的脖頸間,拼命往湖底摁去。

    桐拂只能看清眼前繚繞於四周他的長髮,和他手臂上魚鱗的紋路。那確實與殘棋的不同,不是黥刺而成,本是天生之物他的雙腿似是裹在飄須薄帶之間,如魚尾般,遊起來極爲迅速。

    鮫人她心裏瞬時雪亮。而此時,她的後背已重重抵在河底的沙地上,他的面龐,頭一回清楚地出現在她的眼前。

    那個模樣看清楚了,她竟一時忘記掙扎。

    她沒有見過這麼好看的模樣。

    好看,其實根本不足以形容他的模樣。眉眼輪廓彷彿老天精心打造的華美之作,將萬物精粹凝聚,拿捏之間毫不吝惜地用盡千般美好

    她一時又覺得會不會是看錯了。從前遇見他,他雖總是覆着面,但實在與眼前的樣子相差太多

    頭頂的水面猛地譁然分開,一個人影落入。桐拂與那人同時仰頭看去,竟是朱玉清躍入水中,不過顯然不識水性,正苦苦掙扎。

    桐拂心中大駭,又苦於不得掙脫,誰知他的手猛地鬆開,如箭一般直往朱玉清身旁游去。他身側銀粼粼彷彿垂帶般的飄須,將他的雙腿裹着,宛如巨大的魚尾,在她面前一晃而過。眨眼之間,他已將朱玉清攔腰抱着,出了水面去。

    桐拂浮出水面時,朱玉清已被他放在岸邊的石臺上,他半個身子猶在水中,正仰頭望着她。

    朱玉清長髮散亂衣衫溼透,臉色十分蒼白,聲音顫着,“你不要傷她,她不是壞人,你相信我,好麼”

    他面上顯着困頓掙扎,轉頭死死盯着不遠處的桐拂,半晌才自水中走出,徑自往那亭閣中走去。銀色垂帶搖曳,彷彿衣襬,長髮似漆,行走間如清波微瀾。

    “你可有事”朱玉清仍哆嗦着,轉向桐拂,“我沒想到他會這樣他平素性子極好,便是飛蟲爬蟻都不忍傷害”

    桐拂已自水中而出,上前察看她有否受傷,“多謝公主挺身而出,只是方纔太危險了你不敢貿然跳入湖裏”

    朱玉清看着應是畏冷,用手臂環着自己,“我沒見過他那般模樣當時只想阻止他,並未多想。”

    桐拂深吸了一口氣,“他就是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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