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膽子很小，剛上學那會兒，每天都害怕到不行。
尤父總是很有耐心地安慰她陪着她，父女倆手牽手地走過多少風吹雨打，尤大壯從未覺得冷，因爲尤父的手真的很溫暖。
……
而她現在就是被一隻溫暖的大手推出去，幾個踉蹌跌坐到地上，身後是人體跟車子撞到一起的聲音。
塑料袋破了，裏面的肥腸散了滿地，還有血。
那是尤父的血。
尤大壯愣了一瞬，驀然回首——
眼睛一下就溼了，就像夏日裏的傾盆大雨，沒有預兆地剎那間飄起來。
她發怔地望着血泊裏的尤父。
原本是她躺在那兒……
“爸！”尤大壯跟瘋了一樣雙腳並用地爬過去，嘴裏發出嘶吼的聲音，“爸……爸爸……”
到了跟前，她想將人抱起來，可不敢隨便動。
兩隻手就不知所措地停在半空，抖得厲害，跟她人一樣。
“爸……爸……”尤大壯喃喃地喊着。
尤父氣息虛弱地躺那兒，艱難地睜開眼睛，但也只是一條縫，他看着自己的女兒，想說什麼卻什麼也說不出口。
“爸……嗚嗚嗚……”尤大壯哭得不能自已，眼淚跟決了堤的洪水一樣。
尤父心疼女兒，想要像小時候那樣安慰她哄着她——
大壯，不哭，爸爸陪着你。
可是他知道自己陪不了。
……
一個小時後，尤大壯坐在手術室外的椅子上，腦袋埋得很低很低，眼睛死死地瞧着自己的鞋尖，那兒一片紅色，粘上尤父的血。
沒過一會兒，孫寧從學校趕過來，他跑得滿頭大汗，到了尤大壯跟前，他彎着身子大喘氣，“尤，尤大壯同學……”
話還沒說出口，就被狠狠地揍了一拳。
猝不及防，他摔坐到地上。
尤大壯紅着眼睛恨恨地瞪着他，垂在身側的兩隻手仍是握得緊緊的，壓抑着所有的怒氣、怨恨……
孫寧看到尤大壯手上都是血，心急更是心疼，“你，你憂傷了？！”
說着，就伸手過去想要拉人，“我先送你去包紮。”
尤大壯往後退了一步，聲兒沙啞帶着哭腔，“不需要你的關心！”
“尤大壯同學……”孫寧擡起頭看着尤大壯，滿臉自責，“都是我的錯……”
“閉嘴！”尤大壯蹲下身子，擡起手到他面前，“看清楚，這不是我的血，是我爸的血。”
“尤大壯同學……”
“孫寧，如果我爸有個三長兩短，我一輩子都不會原諒你。”尤大壯發狠地說道。
孫寧沒再說話。
如果叔叔發生個什麼，他也沒法原諒自己。
尤大壯回身坐到椅子上，眼睛不再看向孫寧，一瞬不瞬地守着手術室的燈。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那盞燈終於熄滅，醫生從裏面走出來，取下口罩，面色凝重。
尤大壯急忙迎上去，“醫生，我爸怎麼樣了？”
醫生什麼都沒說，只是搖搖頭。
尤大壯腿軟，差點沒站住，孫寧扶住她，被一把甩開。
“我們已經盡力了，病人時間不多了，你們進去見他最後一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