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習慣性吊兒郎當的臉，也變得嚴肅了起來。
肅冷，孤寂，以及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複雜情愫。
末了，他才淡淡道：“她在我懷裏斷氣，我親眼看着她的屍首沉入大海。”
藍蝶兒從來沒有追問過，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爲什麼他們會一起跳海。
爲什麼海欣死了，他卻活着。
爲什麼大家都說隊長的死是凌慕造成的？爲什麼凌慕會被指控成叛徒？
她一點都不相信凌慕是叛徒，他一定是被陷害的，可是這些，現在已經隨着組織的消失，徹底被埋入塵埃。
她好奇，卻不想在提起。
靠在牀頭上，藍蝶兒看着白色的天花板，幾分惆悵。
“想當初，我們一隊人過得多好，大家雖然不知道彼此真正的身份，但，其實我們一直在聯繫。”
“是，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特長，每個人都那麼厲害。”
凌慕脣角隱隱盪開一點笑意，當初能進黑狐隊，是每個人的驕傲，因爲不厲害的人，根本就不可能被選上。
“我是個例外。”藍蝶兒有點自嘲地笑笑，“我沒什麼本事，一點本事都沒有。”
“不過當時的隊長對我真的很好，他還安慰我說，就是因爲我什麼本事都沒有，足夠的平凡，所以，纔會選上我。”
“隊長說，每個隊伍都必須要有那麼一兩個不出色的人，平時負責做一些聯繫，以及調停的事情，要不然，人人都那麼出色，人人都那麼驕傲，這個隊伍能難維持和平的。”
她一點都不覺得隊長這些話打擊人，事實上，隊長說的一點都沒錯。
她就是負責和所有人聯繫的，也負責安撫他們在行動中遇到困難和危險時，偶爾的脆弱和恐懼。
其實每個人都怕死，真的很怕死，只是選擇了這條路，便不能再回頭。
沒有人真的可以像表面表現的那麼堅強，他們也會恐懼，也會不安，也會流淚痛苦。
藍蝶兒是接收到這樣負面情緒最多的一個，但她很喜歡自己所處的位置，喜歡她的任務。
因爲，每個人將苦楚告訴她，罵她一頓或者找她發泄情緒之後，她都可以讓他們重新振作起來，讓他們找回活下去的勇氣。
雖然只是通過特殊的聯繫方式，連面都見不到，但，至少每次結束的時候，她真的可能感受到，大家又找回了勇氣。
沒有做過臥底的人，永遠不會知道當臥底的日子，有多恐怖。
他們每天就像是走在鋼絲繩上，也是走在刀尖上，隨時會摔下去，或者，被刺刀捅入身體，被捅得鮮血淋漓。
當初大家是懷着一腔熱血，想着除暴安良，可誰也沒想到，柯正退下來之後，特政竟然會亂成一團。
當初的信念，崩塌了，當初的追求，忽然失去了方向。
大家不知道腳下的路該怎麼走，每一天都走的提心吊膽。
那段時間，是所有人過得最黑暗，最艱難的日子。
飛鷹知道有大量的臥底混入，便開始實行大規模的屠殺行動，寧可錯殺一萬，不放過一人。
大家都怕了，過膩了那種生活，最可怕的是，連自己唯一的依靠，特政，也在那段時間，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柯正被刺殺，便是最後一根稻草的消失。
再之後，隊長髮現他們之間有內奸，銷燬所有人的資料，最後，唯一能證明他們每個人身份的隊長，也死了。
他們成了沒有身份的人，不僅被飛鷹內部的人排查，殘殺，還被正義的一放當成壞人，不斷追捕打擊。
藍蝶兒比較幸運，她只是負責通信的，資料一撤，大家都找不到她。
可是，像凌慕那樣走在最前線的臥底，活得生不如死。
往事已矣，想來真的是一片雲煙，黑色的雲煙。
如果不是藍詩音的出現，沒有人願意再提起過去的事。
他們不知道黑狐隊現在還有多少兄弟在外頭，但如果能活下來，那就好好活。
過去，若不是藍詩音在苦苦相逼，藍蝶兒也已經徹底和過去說再見了。
房間有很長一段時間的沉默，也不知道沉默了多久，凌慕纔看着她。
“其實，你的工作是最困難的，也許不危險……不，其實也很危險。”
他笑了笑，忽然有種想要抽菸的衝動，這幾年，他已經很少抽菸了。
“我和隊長說起過你的事情，你不明白，你不是一無是處，相反，你是無可替代的。”
“我？”藍蝶兒指着自己，笑得有點誇張，“喂，你就算想安慰我，也沒必要這麼假吧！”
“再說了，我真的不需要安慰，我對自己很瞭解，我也從來沒有嫌棄過自己。”
“你身上有一種力量，一種，可以讓人活下去的力量。”
凌慕看着她，這麼專注的目光，弄得藍蝶兒都有點不自在了。
“我知道我現在很漂亮。”沒化醜妝嘛，當然是很漂亮的，“不過，我有男人了，我不會喜歡你的，別想太多。”
凌慕有點哭笑不得，終於還是笑了：“你在我眼裏就是個小屁孩，我喜歡豐滿的，你是一根柴。”
“胡說八道，我也很豐滿！”真是的！誰是一根柴？
“難爲你男人能忍受得了。”不過，說到她“男人”的時候，凌慕心情是不好的，話語也是不屑的。
這次弄到住院的地地步，敢說不是她男人害的？
“那傢伙真是你男人？只是花錢把你買回來的男人，不是你的男人，弄清楚這點，省得自己將來受傷害。”
“非要把話說得那麼難聽嗎？”藍蝶兒皺着眉，白了他一眼。
好歹，現在也是她的男人，至於將來，她又沒有幻想過將來。
不過，和這傢伙談論這種話題，一點意思都沒有。
藍蝶兒抿着脣，看着他，其實有話想說，不過，沒敢說出口。最後，才凌慕也發現了她的欲言又止之後，她才咬了下脣，小聲問了句：“如果海欣還活着，你想見她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