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子衿迎上去，道：“外面冷，咱們先進屋吧。”
說完他的目光在我和陶知州之間逡巡，最後落在陶知州身上。
陶知州輕輕點頭。
我扶着珺瑤，側過身子，等他們進門，這纔跟上去。
珺瑤好幾次擔憂地看我。
我低聲安慰她：“我沒事，別擔心。”
珺瑤這才鬆了口氣。
我忍不住感動，幸好有她陪着我，不然我還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度過這段日子。
珺瑤叫人安頓好陶知州和黃醫生一家四口，晚上坐在一起喫飯，因爲有黃醫生的兩個女兒在，她們活潑聰明，在大廳裏穿來穿去，歡聲笑語響徹整個屋子，聽着熱鬧極了。
我特別喜歡。
有了她們的笑聲，纔算是真正的過年和熱鬧。
喫過飯，沈子衿刻意把其他人都叫走，留下我和陶知州說話。
要說尷尬，其實也沒有，因爲我對他並沒有那種心思。
不過我還是認真措辭，才道：“你好些了嗎？”
陶知州臉上露出一個微笑：“嗯，慢慢休養就行。”
我又沉默了一會兒，道：“坐了十幾個小時飛機，累不累？”
他搖頭，忽然轉動輪椅，朝我這邊推過來。
我怕他累，趕緊主動走過去。
他仰頭望着我，眉眼溫柔：“念念，你不用費盡心思和我說話……我知道你心裏內疚，可當時救你，是我出於本能，即使不是你，我也會那麼做……你懂我的意思嗎？我不需要你的感激和內疚，那都是我自願的，而且那並不單單只是你的特殊待遇……”
我低頭和他對視。
說實話，這種視角很不習慣。
他比我高一個頭，之前都是我仰臉看他，如今俯視他，我的心口不知怎麼，微微有些發悶。
我索性蹲在他腳邊，低聲道：“我明白你的意思。”
他確實是個善良正直的人，若是換了其他人，他也確實會救。
但我也真的很感激他。
總不可能因爲他誰都會救，我就能把這份恩情拋之腦後。
那我豈不是忘恩負義？
所以我靜了幾秒，又道：“我們是朋友，不是嗎？我只是關心你的傷勢，希望你能快點好起來。”
蹲下後，我比他矮了一個頭，這個角度剛剛好。
陶知州垂眸，靜靜地望了我片刻，輕輕嘆息道：“對，我們是朋友。”
說完後，我們都沉默起來。
過了大約半分鐘，陶知州才又開口，道：“念念，說句實話，我雖然希望你和周勳分開，但我並沒有想過乘虛而入。一個人用情至深，是不可能輕易忘記的。我只是期望能夠陪在你身邊，你受傷的時候，我可以安慰你。”
我眨眨眼，把眼底的溼潤憋回去。
他真的是個很好的人，還這樣溫柔。
可惜啊，我註定沒法給他迴應。
最終我只能輕聲道：“謝謝……”
他伸手撫了下我的頭髮，很快便挪開。
我本來想勸勸他，要他放下我。
但我忽然又覺得說出來太過傷人，他專程來這邊過年，我心知肚明，他是爲了我，要不然他又何必如此奔波，甚至放棄和家人團聚。
於是在靜默一陣後，我轉開話題，道：“對了，你能和我說說帝都的情況嗎？”
陶知州大約是看出我的想法，也沒再提剛剛的事，嗯一聲，道：“現在帝都局勢跟兩個月前差不多，不過又有一個依附於賀家的世家進了監獄，周家手段強硬，說不定上半年兩邊的勢力就能見分曉。”
陶知州看我一眼，提醒道：“上半年換屆。”
我恍然大悟。
賀家那位能不能留任，就能看出周家和賀家最後的勝負。
我的心不由揪了起來。
事情到了關鍵的時刻，周勳定然得全力以赴，我原本還打算過完年就回國，如今看來，還是多在珺瑤這裏多休養一段時間，等他那邊把事情處理好再說。
不然我怕讓他分心。
陶知州低頭望着我，道：“我已經讓陶家退出爭鬥。”
我回過神，看向他。
他低聲道：“如果你想留在這邊，我也可以陪着你，恰好我有半年假期。”
原來他竟然看穿了我的心思，知道我打算留在這邊。
我一時說不上來是什麼感覺。
好半晌，我才訥訥道：“……陶隊，你不用管我……”
陶知州灼灼地盯着我，道：“你反感我留下來嗎？”
我一愣，道：“……你是表哥的客人，留不留是你的自由，我怎麼會反感呢。”
他突然握住我的手，道：“我要你說實話。”
我緩緩地把手抽出來，低下頭不看他，道：“實話是，我不反感，但我也不在意……”
陶知州的手垂落在膝蓋上，許久都沒說話。
我站起身，推着他的輪椅往外走，道：“你們今天剛到，應很累了，我送你回房休息。”
他還是沒有做聲。
送他回房後，我便把事情交給傭人，打算出去。
陶知州叫住我。
我回頭。
他定定地望着我，道：“今天那些話，你就當沒有聽過，不用有負擔。”
我輕輕點頭，道：“那你好好休息，晚安。”
出去後，我站在走廊上，心裏涌起一種難以描述的情緒。
仔細體會，應該還是內疚吧。
內疚自己最終只能辜負陶知州的好意。
我下樓去找珺瑤，想找她要基本繪畫方面的書來看。
最近我打算和她學畫畫，她特別高興，叫人給我準備了一套畫具，還給我介紹了不少書籍。
到了客廳，我看到黃先生和沈子衿在談事情，珺瑤和黃夫人在閒聊，兩個孩子不在，應該已經回房睡覺了。
我走過去。
珺瑤笑着朝我招手，道：“念念，快過來。”
她知道我和黃醫生一家人早就認識，因此也沒客套，聽到我找她要書看，她就把我和黃夫人留在客廳，她則去了書房。
黃夫人笑眯眯地望着我，道：“念念，我之前還可惜你和知州沒走到一起，現在知州追你到這裏，我真替你們高興。”
她的普通話也很標準，字正腔圓。
可她的話卻讓我有些小尷尬。
似乎我身邊每個人，包括珺瑤，都覺得我和陶知州在一起更好。
我笑了笑，沒有接話。
她拉住我的手，道：“聽說你離過一次婚，還有小孩……其實這不重要，每個女人，不管是什麼年齡階段，經歷過什麼，都有權利追求自己的幸福。”
原來她不知道我和周勳沒離婚。
我正要告訴她。
卻聽她道：“而且你前夫馬上也要訂婚了，既然他開始了新的生活，你也該開始自己的新旅程。”
聞言，我瞬間瞪大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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