厲寧每隔幾分鐘，就側過臉看一眼副駕駛位上的女人。
她很平靜，臉上除了怔愣外，幾乎沒有任何表情，似乎是坦然的接受現實。
這讓厲寧心裏隱隱覺得痛。
如果換作其他的女人，多半會歇斯底里的痛哭不己吧。
這一開，就開出了好幾個小時，路兩邊連村莊都看不大見，只有無盡的田野。
這時，一直呆坐着的安之突然抽搐了一下。
厲寧眼角的餘光看到，立刻打了一記方向盤，把車停在路邊。
車子剛停穩，安之手忙腳亂的解下安全帶，推開車門，腳剛着地，身子一頭栽了下去。
厲寧連忙跟着下車，將她一把抱起。
她的毒癮又開始發作了。
安之在男人的懷裏，還在猛烈的掙扎，嘴裏沒有發出一點的聲音，神色看上去卻是相當的可怕。
厲寧的心情瞬間變得很複雜－－他不是什麼感情氾濫，容易心疼別人的人，但此刻他真想替這個女人忍受這份噬心的痛苦。
血，順着安之的嘴角流下來。
痛苦到極致，她只能咬自己。
厲寧看着那鮮紅的血，懵了有一兩秒時間，他迅速的捏住女人的下巴，把自己的手伸了進去。
安之歇斯底里的尖叫一聲後，用力的咬住了……
厲寧疼得倒吸一口涼氣。
安之卻彷彿感應到了什麼，緩緩地擡起那雙通紅的眼睛，幽幽地看了他一眼。
厲寧咬着牙沉默了一會，拿出比哄女人還要更大的勇氣，艱難地開了口：“你……怎麼樣？”
安之急喘了幾口氣後，牙齒加重了力道。
厲寧伸手，有些不敢觸碰似的，碰了下她的頭髮，心裏對灰狼，對兄弟的那些個誓言，灰飛煙滅了。
……
這一通發作後，安之終於疲倦的回到副駕駛位上。
厲寧甩了甩手上的血漬，剛要發動車子，突然，一隻手落在他的胳膊上，
他眼皮一跳。
安之用盡全身力氣將他的手拽了下來，有氣無力的說了五個字：
“謝謝你，厲寧。”
厲寧一時心驚膽戰，嘴脣微動，卻不知道該怎麼接下去了。
這好像是她第一次，心平氣和的叫他的名字。
該死的！
她怎麼能這麼心平氣和的叫呢！
“謝什麼謝，閉嘴，休息。”
他氣急敗壞發動了車子，一腳油門，把車速飆到了最快！
行駛的方向是西北。
這條路，並非是厲寧閉着眼睛隨便選的，而是綜合了各種因素，精心挑選出來的路。
西北地廣人稀，經濟發展相對落後，一路的監控很少，最適合隱藏。
入夜的時候，車子駛進了一處村莊。
路口有個小小的招待所，厲寧鎖了車，把女人橫抱進去。
服務員被這兩人嚇了一大跳，“喲，這姑娘是怎麼了？”
“她癲癇病發了，有沒有房間。”
“有，有，你們有身份證嗎，拿出來看一下。”
“真不好意思，她剛剛發作的時候，我光顧着看她，包被人順走了。”
“這不行啊，沒身份證，咱可不能讓你住下。”
“能不能商量下，大不了加點錢，就住一晚，明天我們就回城了。”
“有啊，幸好我在我媳婦口袋裏塞了點備用，否則那可真慘了。拜託了，我媳婦真的不舒服，得趕緊給她洗個澡，喫點東西。”
服務員是個二十來歲的姑娘，原本見了厲寧這號大帥哥，心裏就怦怦怦跳，再一聽這帥哥又是個愛老婆的，一咬牙，一跺腳，答應了。
“給我兩張房卡行嗎？”
“你們兩口子，要兩張房卡幹什麼？”
“我媳婦聽不見，沒辦法給我開門。”
“我天！”
這麼漂亮的女人竟然又得癲癇，又是聾子，太可憐了，服務員心裏無比的同情。
交了押金，拿了鑰匙，打開門一看，厲寧愣住了。
估計是他那聲“媳婦”起了作用，那黑皮膚的服務員竟然自作主張的給了他們一間大牀房。
大牀房就大牀房吧，他心想。
厲寧把人搖醒，“你先洗個澡，我去外頭買點喫的，塑料袋裏給你買了幾件替換衣服。”
安之臉上帶了一點近乎灰敗的慘淡，什麼都沒有說，只是點點頭，早上的那場毒發已經耗盡了她所有的力氣。
“想喫點什麼？”
安之一愣。
她雖然聽不見，但從男人臉上的表情可以看出來，他說這話的時候，聲音應該放得很溫柔。
“飯。”
“等着。”
安之等他離開，扶着牆走進衛生間，看了眼鏡子，是她自己都嫌棄的模樣。
胳膊上的淤青越發的暈染開，看着觸目驚心，衣服上，頭髮上沾了一些嘔吐物，聞一聞有股酸酸的味道，牙齒縫裏還有血漬。
這樣一個邋遢的女人，厲寧這個處女座的男人，是在什麼心情下把她抱在懷裏的？
安之用水漱口，吐出一口帶血水，心裏錯綜複雜的諸多滋味湊成一口幽幽的嘆氣。
……
村裏哪有什麼喫的，只有一個小賣部，賣些礦泉水和方便麪。
厲寧厚着臉皮敲開一戶人家，說明來意後，掏出兩百塊錢現金。
看在錢的份上，女主人用半個小時做出了三菜一湯，末了，還把自己家做的小菜盛了一碗。
原路返回。
剛到招待所門口時，他停了下來。
她站在路燈下，穿了一身像村姑穿的衣服，褲子肥肥大大，t恤卻異常的緊身。
西北的風很大，她伸手想理一理溼發，剛理完又完全亂了。
似察覺到什麼，安之轉身向他看過來。
兩個人，就這樣在夜風裏面對面站着，誰也沒有說什麼，誰也沒有往前走一步的。
又一陣大風吹來，她吸了吸鼻子。
厲寧大步上前，“冷嗎？怎麼出來了？”
“我怕聽不見門鈴聲。”
厲寧繃着臉從口袋裏掏出一張房卡，“我問服務員要了兩張。”
“噢！”
安之轉身就走，手腕被男人一把拉住。
厲寧咳嗽一聲，拉着她走在了前面。
回到房間，把飯菜擺到桌上，厲寧還是先給她盛了一碗湯，“先喝湯，再喫飯。”
湯是最簡單的紫菜蛋湯，還算可口。
安之喝了一碗，目光掠過男人手臂上已經結痂傷口，開口：“我們回去吧，把我送戒毒所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