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滄海神劍 >第三百五十五章 恰似故人來
    《滄海神劍》

    水庭月帶着期盼的目光看着那人,那個人全身包裹在灰色的斗篷裏,曼陀羅華的花飾邊角上,還沾着些許晨間的露珠。

    “你……到底是誰?!”水庭月有氣無力地問道。他的眼睛已經開始模糊,意識也在緩緩下墜,他明白,若是不在生命的最後時刻解開他心頭的疑惑,必然要抱憾而終。

    那人沉默了一陣,擡頭看着山壁上四道大開的天門,外面的一縷晨光已經落在了被混亂毀壞的地府之中,夾雜着清冷的微風,一同投射在了內心焦渴的人心中。

    而後,那灰衣人突然長長地嘆了口氣,將目光從高臺下面的混亂中收回。這次混亂經歷了一夜,此刻也還未有所安歇,徹夜的疲憊和死傷似乎沒有在他們心頭留下任何傷痕,只有對於生活的困苦纔是他們難以接受的傷。

    那人緩緩回過了身,瀅瀅眼波輕輕落在了水庭月身上,像是憐憫,又像是嗔怨,更多的卻是遺憾。

    水庭月見了此人面容,緩緩地眨了眨模糊的雙眼,不知怎麼的,他的眼前蒙上了一層霧氣,就好像這個人是徑身踏霧而來。忽然,他睜大了雙眼,驚愕失色地看着眼前這個人,動了動嘴巴,卻不知從何開口。

    最終,在水庭月的臉上浮現出了一絲苦笑,他喃喃道:“是你……”

    那灰衣人頷首低眉,輕輕地嘆了口氣,說道:“是我。”

    水庭月苦笑道:“這麼多年了,你也還是老樣子……”

    那灰衣人沉默不語,只是那雙亮澄澄的眼眸裏閃過一絲悲哀,那一絲若有若無的悲哀將水庭月包裹,好像世間的一切都值得悲憫起來。

    水庭月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了自嘲般的笑容,幽幽說道:“你這麼看着我幹嗎……”

    灰衣人說道:“想不到過了這麼多年,你也變成了一個年過半百的老頭子了……”

    水庭月露出了一個燦爛的笑容,只是他身體都被劇烈的疼痛束縛,無法從肺部開懷地將氣息笑出來。他只低低笑了兩聲,揶揄似的說道:“倒是你,卻也還是老樣子,永遠都沒有變……”

    灰衣人冷幽幽地嘆了一口氣,微微低下了眼波,水庭月也沒有再看他,對於一個將死之人來說,見到一個老故人未必是一件令人開心的事。

    良久,灰衣人幽幽說道:“也許,永遠不變,也是一件痛苦的事……”

    水庭月劇烈咳嗽了兩聲,頓時咳出了兩口血沫,灰衣人想要上前,可是還未踏出半步,就被水庭月制止了:“你不用費心了……我半身已毀,碎骨刺破了內臟,又被自己人捅了一刀,已經是活不成了……”

    灰衣人有些遊移不定,一言不發地看着水庭月。水庭月笑了笑,嘴角溢出一絲污血,輕聲說道:“你也只來過一次,爲什麼會知道羅盤的機關祕訣?”

    那灰衣人說道:“這機關上次的啓動,是在我跟其他武林門派前來剿滅魔鬼教之時,那時你我有過一面之緣。我與其他的人不同,我對於魔鬼教沒什麼他心,只是想來瞧一瞧。也就是那時,我遇見了你,你那時還很年輕,而守護聖教的重擔,卻壓在了你肩膀上。也就是在你第一次啓動機關的時候,我就在你身後看着……”

    水庭月苦澀地笑了笑,低下了頭,幽幽說道:“那時……我還是個初出茅廬的年輕人,懷着一腔熱血加入魔鬼教,本以爲會有一番作爲,不料這麼多年過去了,魔鬼教已經不復當年模樣。這些年,有人死,有人老,就算是當年隨你一同前來進攻的武林豪強們,此刻也是做了土。只有你……這麼多年,依舊是當年模樣……”

    灰衣人沉默了半晌,似乎是陷入了記憶的漩渦之中,一瞬間就已經迷失。可是他沒有迷失,痛苦對他來說,只是一種無比短暫的情感罷了,而所有的情感,都很短暫。跟漫長的時光比起來,情感這兩個字脆弱的不堪一擊。

    這時,水庭月低着頭問道:“有一個問題,我一直想明白……”

    灰衣人從往昔的殘影裏回過神來,說道:“你問吧,我會回答的。”

    水庭月似乎有些難以啓齒,猶豫再三,這才說道:“當時你對我說過一句話,你還記得麼?”

    灰衣人微微一怔,隨之輕輕地嘆了一口氣,淡淡道:“記得。”

    水庭月苦澀地笑了笑,突然間,他又像是從前的那個毛頭小子了,有些怯懦,有些羞赧地說道:“你說,如果你能在這場亂局裏活下來,就會向你說一句話,你還記得麼?”

    灰衣人輕笑了兩聲,像是遠跳而來的貓兒脖子間的鈴鐺那般清脆,既有些玩鬧之意,又有些頑童之氣,有種仲夏夜新雨的餘味。

    “怎麼會不記得?我當然記得了!”

    水庭月笑了笑,好像很難開口似的猶豫再三,這才問道:“那次混亂,我活了下來,就算是有衆多武林高手在場,我也還是活了下來。你能不能告訴我,你要說的,是什麼?”

    灰衣人噗呲一笑,微微彎下了腰,湊近他說道:“我要說的就是如果你能在這場亂局裏活下來,就會向你說一句話!”

    水庭月一愣,隨之苦笑了起來,他說道:“原來,原來你是這個意思!”他忽而長長嘆了口氣,“只是……我再也不能等到下次你說這句話的時候了……”說着,水庭月猛地咳出一口血,笑意依舊掛在他臉上,也永遠地停留在了他的臉上。

    良久,灰衣人才緩緩直起身,久久地看着眼前這個人,一個年過半百的小老頭子,一個死在自己人手裏的堂主,一個沒什麼成就的普通人。灰衣人感覺時間只是輕輕地振動了一下翅膀,而他們的生命爲什麼會這麼短暫呢?短暫的好像他一眨眼睛,整個世界就已經變了一番模樣,變得令他認不得了。故人不斷離去,新人有一天也會變成故人,只有他,永遠徘徊在永恆的痛苦之上,所有的一切對他來說都只是彈指一瞬。

    “呼……”

    灰衣人長長的吐出一口氣,不再看已經死去的水庭月,轉而將目光落在了山頂上方,只見在山壁的最上方,又打開了一道門,只是這倒門後面卻是一片漆黑,不像其他四道門,可以看見外面的天光,這道門裏面,只有充滿死亡意味的深邃黑暗。

    “也該差不多了……”

    灰衣人走到闌干邊,朝下放看了一眼,他看見了廝殺的人羣,垂死掙扎的傷患,火焰的光暈在清晨的微光裏映照出血紅的色彩。

    他幽幽嘆了口氣,喃喃道:“這個地方,應該要成爲了永久的遺蹟了……”

    說着,他纖細玉潔的手指輕輕落在了羅盤上,將最後一處對接上,只聽一聲“格嗒”的機括脆響,整個地府陡然顫動起來,令人站不住腳。

    “都該結束了……”

    而另一邊,剛從甬道出來的吳雪他們,看到了眼前的景象,不由得大驚失色。他們看到了山壁上的四道門,此刻打開了第五道門,那黑黢黢的門後面又什麼呢?

    吳雪茫然盯着那個黑門,疑惑地說道:“這莫非又是什麼機關麼……”

    遊天星問趙村長:“村長,你也算是這裏的老輩分了,你應該知道這些門是幹什麼的吧?”

    趙村長自從見到地府慘劇之後,就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樣,他頹然地跪坐在地上,膝蓋上的衣服已經破損了,血跡在粗糙的石板上留下一道血痕。他像是呆傻了一般,眼睛裏沒有一絲光芒,只有死亡和絕望的意味。

    趙村長幽幽看向那第五道門,大張的嘴巴微微動了動,良久,他才喟嘆一聲,動了動嘶啞的喉嚨:“這道門,就是這地府裏的最後一道機關……啓動此機關,就說明事態已經到了無可挽回的地步……”

    吳雪遙望着山壁,問道:“那這道黑門有什麼作用麼?”

    趙村長臉上露出了一絲苦笑,接着悲悲切切地嘆了一口氣,低下了頭,幽幽說道:“這門,外面,是整座山的河流瀑布,那裏經過修建,相當於是一個巨大的蓄水池……只要機關啓動,這裏就會被淹沒,成爲一片澤國……”

    吳雪猛然一驚,訝然道:“那這樣來說,豈不是要敵我玉石俱焚?!”

    趙村長苦笑道:“沒錯……正是這樣。”

    遊天星和吳雪面面相覷,神色凝重地問道:“現在外面甬道的出口也封閉了,還有其他的出口麼?”

    趙村長像是認命了一樣,跪在臺階上,看着下方的地府,這裏,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這麼像陰曹地府。

    吳雪思忖片刻,急忙問道:“那這裏有沒有地下排水道?”

    “沒有……這個機關的設計,就是要應對現在這種情況。上次啓動,還是在很多年前……那時武林上下悍然入侵聖教駐地,當時的聖主迫於無奈,這才啓動了機關,結果就是武林上下,連帶着魔鬼教陷入了十年的沉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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