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滄海神劍 >第三百六十五章 那些值得哀悼的事物
    吳雪像是一個流浪漢一般,失魂落魄在一個春意盎然的街頭,儘管春天已經快要結束,天氣漸熱了起來,但是吳雪卻依舊感覺整個城池都沉浸在一種亙古不變的春意裏,斐然難書。

    他的身體和思緒都被陽光炙烤着,好像是一塊冰一樣快被融化,就連他的意識也開始模糊扭曲,像是一個被拉得很長呈螺旋狀的顏料一般,眼前的紛亂景象令他驚訝,也令他恐慌。

    吳雪走在陰涼地裏,沿着街道繼續前進着,他似乎若有所思,但又什麼都想不到。他對於家中那個莫名其妙的死者,無可奈何。對於自身複雜的情緒,也同樣無可奈何。

    他長長嘆了口氣,頭昏腦漲的感覺讓他搖搖欲墜,腦子裏似乎有什麼東西在不斷放大,像是一個氣球一樣充斥在他的腦殼裏,擠壓着他的大腦和思維,令他噁心欲嘔。

    吳雪不想再看任何一件事物,哪怕它是生機勃勃的,他也無心再去欣賞。他徑直回到了家中,然後從裏面把門的插銷給插緊,這才鬆了一口氣,回到屋子裏一連喝了幾杯涼水,他緊繃的神經這才舒緩了很多。

    休息片刻,吳雪嘆了口氣,再次來到那死者跟前,此刻的陽光正值最爲灼熱刺眼的時候。那屍體死了應該沒有多久,但是已經開始散發出陣陣惡臭的腐爛氣味,吳雪又把剛纔喝的水全部吐了出來。

    吳雪站在槐樹蔭下,從枝葉縫隙裏透過的光線落在了他身上和地上,隨風搖曳,令人目眩。他抹着鼻子,重新恢復了平靜,思維漸漸在他腦子裏生根發芽。吳雪在鼻子和太陽穴上抹了抹清神膏,右手攀附在下巴上,食指重新落在了那小巧修直的鼻子上,他開始思索。

    “死者大概三十歲左右,長相上佳他表情很複雜,但吳雪還是發現了這一點,衣着考究,指甲頭髮都修建的很整齊。這樣一個人,爲什麼會被人殺死呢?”吳雪思忖着,“是仇殺?也有可能,因爲現在似乎人與人之間都有仇,說是仇殺也不是不可能。這也是最爲可能的猜測。如果是仇殺,爲什麼要把這人丟在這裏呢?這與之前房東大叔所說的鬧鬼,是否有關聯呢?”

    吳雪看着那男子胸前那淤紫如骨的掌印,繼續思索着,“把罪責歸結在郝仁頭上實在是有些偏頗,天下膂力強悍的高人數不勝數,我不能因爲對郝仁有所偏見就懷疑是他而爲。

    那把死者丟在這裏是因爲要藏屍麼?他們死者有刀傷,有內傷是不是在情急之下匆匆將死者丟在這個院子裏呢?”可他隨後就否決了,“屍體是藏在草叢之下,若是緊急丟屍,應該會壓倒一片草叢,而不是冷靜地將他塞在草縫裏,掩人耳目。”

    吳雪想到這裏,不由得嘆了口氣,苦笑着搖了搖頭,心想:“這裏沒人居住,立馬就被人當成了義莊,連荒草也不甘示弱……”

    思前想後,吳雪也沒有什麼具體的頭緒,只能暫且作罷,心想還是等到晚上,看一看這裏有沒有什麼動靜,還有一點,想到這裏,吳雪的眼中閃過一絲異樣的光芒,“我倒要看看他們所說的那些,所謂的鬧鬼究竟是怎麼回事……”

    吳雪重新用草將死者蓋上,隨之將其他的草也鋪在了土地上。如果他們來了,應該會發現這些僞裝,那時他們必然會認爲殺人拋屍的勾當被人發現了。

    他回頭看了看身後的房屋,這房子怎麼看都像是蒼老了幾十歲,好像在沒人的這段時間裏,它已經走完了一生,到了垂垂暮年。吳雪嘆了口氣,緩緩進了屋,現在要等的,就是夜晚的降臨。

    他回到了自己的房間,這間房子與之前並沒有什麼變化,房間裏的物品也沒有丟失,他的東西還在靜靜躺在屋裏的桌子上。

    吳雪撣落表面灰塵,從包袱裏取出一本書,那本書正是雲響寺一案中,惠悲大師遺言留給他的佛經普羅經,他本不是信佛之人,但是此刻他不得不信,他從裏面抽出幾句偈言,唸叨給死者,祝他早日通往往生世界。

    他又翻了翻其他物品,從包裹裏取出一塊小令牌。這塊令牌,正是翠鈴谷中秦霖交給他的如夢聖教的令牌,正是這塊令牌,讓吳雪第一次體會到了什麼叫做牢獄之災,只是那一次他沒有在裏面待很久,就被白玉榷給救了。

    想到這裏,吳雪不由得長長嘆了口氣,想起過去和死者,總會有些黯然神傷。

    而此時回想起來,原來自己已經走了這麼遠的路,經歷了這麼多大大小小的怪事、壞事。吳雪看着那塊精緻小巧的令牌,上面鏤刻着“如夢”兩個字,不知怎麼的,吳雪一下子就想到了另一個叫如夢的人。

    秦如夢,蝶夢。吳雪突然覺得匪夷所思,天底下真的會有兩個長得如此相似,但是性格秉性卻截然相反的兩個人麼?

    “這塊令牌,等再見到秦如夢的時候,就還給她吧,這畢竟是她聖教之物。”吳雪自言自語道,可是他隨後又覺得這有些困難,天大地大,在茫茫人海之中找一個物品的主人,豈是一件易事?“見到了她,就趕緊把這令牌還給她,不然指不定以後還會惹出什麼麻煩來呢!只是……”

    吳雪嘆了口氣,不再胡思亂想。他將令牌重新放回包袱裏,收拾妥當,走到了窗戶前。他沒有開窗,只是從窗櫺見往外窺探。

    他忽然有種感覺,這房子雖然坐落在這裏,但是卻好像超脫世外,成爲了一個被遺忘的存在。吳雪置身其間,只感覺到一陣徹骨的悲傷,就像是窗外的風,一吹到屋子裏,就變得很是寒涼起來。

    陽光透過窗戶,落在了屋子裏,空氣裏的灰塵在光束裏漫舞,吳雪嘆了口氣,還是把窗戶打開了,讓陽光進來。他忽然有種感覺,他迫不及待地想要打開窗戶,讓陽光照進昏暗的屋子。

    吳雪坐在椅子裏,靠近窗戶,他怔怔地看着屋子,目光不知落在了何處。這間屋子,原本是他和張節陵的屋子。旁邊的屋子是石業蘭和遊天星的,右邊的是蘭兒和蝶夢的屋子。只不過,現在它們都是空的,裏面沒有人,只有一片沉寂,就連空氣也變得寂寞了起來。從來只有一個人並不寂寞,只有歷盡了繁華落盡,終成爲一個孤家寡人的時候,才更讓人寂寞難耐。

    這場繁華,究竟還能持續多久?

    是不是有一齣戲,可以永不落幕?

    吳雪十指相扣,看着窗外的春光,槐蔭慼慼,滿城煙花風月,陽光籠罩在昏昏欲睡的城池上。

    他們到了哪裏呢?吳雪想到。

    他突然覺得自己太過懦弱,太過膽小,他千不該萬不該就這麼離去,應該在那裏再等一等的。也許他們就在他剛一離去,就回來了。想到這種落空的感覺,吳雪不由得悲從中來,再也遏制不住,他垂下頭,幽幽嘆了口氣。

    他似乎又在眼前浮現了在地府水底的那一幕,遊天星和他分別,他向上,而遊天星和趙村長被捲入水底。吳雪雖然沉浸在春光裏,但不由得被一個寒意籠罩,就好像在漆黑冰冷的水底,暗無天日,無法呼吸,孤獨死去。

    吳雪抹了抹眼角,就算是隻有他自己,也還是裝作若無其事地樣子,看着窗外的春景,可就是這樣一派春光無限好的時節,卻令他徒增了幾許煩惱。他無比渴望夜晚的來臨,哪怕是鬼也好,是窮兇極惡的匪徒也好,他現在忍無可忍。這個江湖從來都是如此,如此殘忍無道。他也從來沒有像現在這般,極度渴望罪惡的降臨。

    來吧,來吧!

    吳雪好似站在了暴風雨裏,頭上是垂垂的雨幕,狂風大作電閃雷鳴,可是他煢煢孑立,卻並不感到畏懼。他無可畏懼。他無需再躲避,無需再懷疑。如果罪惡並不會因爲善念而消除,那麼消除罪惡的方式莫非只有更加深沉、卑鄙的罪惡麼?

    現在,就讓暴風雨來的更猛烈些吧海燕!

    來吧,來吧!

    一無所有的不需要畏懼這世界的悲慘命運,他要超脫自己的命運,抓住自己的命運,沒有什麼暴風雨可以讓他折翅,也沒有什麼幕布可以讓他的表演落幕,更不會將他心底的怒吼消聲。他像是囚籠裏的困獸,在心底嘶吼着,等待着,等待着夜幕降臨,等待着所有卑鄙計劃的醞釀。

    來吧,來吧!

    這風雨飄搖的江湖並不會因爲一點醜惡就毀掉,也並不會因爲一點負面情緒就影響了義士心底的祕密。他必須堅持,必須勇敢。如果災難在不可預料的某天來臨,也許是兵敗如山倒,也許是血海沉櫓,也不要放棄希望,絕不要向醜惡之態妥協。假如那一天來臨,他也會是千千萬義士中的一個,卑鄙的陰謀者自然不會理解,他們只會齜牙咧嘴,露着滿嘴焦黃大牙在門縫後面偷窺世界的景象,也許還會爲自興奮一番,他的時代終於來臨!

    來吧,來吧!

    《滄海神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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