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雪微微蹙眉,看着一杯接着一杯的蝶夢,疑惑說道:“你什麼時候開始喝酒了?”
蝶夢輕瞥了他一眼,就杯中的酒一飲而盡,將杯子放下,這才說道:“在羣仙林的時候……”她悄悄打量了吳雪幾眼,問道:“你怎麼不喝啊?天怪冷的……”
吳雪聽了不由得苦笑,心想:“冷?臨江城地理位置的緣故,這裏的氣候潮溼,悶熱難耐。就算是夏天夜晚下着暴雨,也是感覺很熱的,她爲什麼會覺得冷呢?”可他又想起此前握着蝶夢的手的時候,涼得像是一塊冰。
於是,吳雪問道:“你的手很涼,怎麼回事?是身體不舒服麼?”
蝶夢輕描淡寫地笑道:“我健康的很吶,怎麼可能會有病?”
可是她話還沒說完,就驀地打了個噴嚏。吳雪的白袍子還披在她身上,也已經溼透了。
吳雪輕輕嘆了口氣,說道:“把外套脫下吧,穿溼衣服容易着涼……”
可沒想到蝶夢忽而臉上一紅,恨恨地瞪了吳雪一眼,搞得吳雪很是莫名其妙,心想:“我這又是怎麼得罪她了?她爲什麼要這麼看我?”
可當吳雪看向蝶夢的時候,忽而明白了過來。夏天衣服輕薄,被雨淋溼了以後緊緊貼在身上,自是那:一睹芳澤無蹤覓,半片春情自堂來。
此前街上光線昏暗,看不真切,此刻在燈火通明的酒館裏,吳雪自是明白自己剛纔說了一句自以爲很聰明,實則很蠢的話。
吳雪頓時尷尬地乾咳了兩聲,將視線撇開,若無其事地端起了酒杯,只是還未喝酒,就已經臉紅了。吳雪沒有再提那個白袍子的事。
吳雪不知道蝶夢爲何要來這小酒館裏,也不知道她爲什麼執意要喝兩杯,只是他有些惘然,原來有些人一旦相隔三日,就已經是變化無常了。他又自然而然地想起了一個叫“泊火若生蘭”的姑娘,他喜歡叫他“蘭兒妹妹”。每次一想到她,吳雪就感覺到心中有團火焰在燃燒,那種渴求快要把他燒成了灰燼。徒增傷感。
這酒味道比之前線吳雪在羣仙林裏喝的,味道要差的遠。這毫無疑問是一種烈酒,而吳雪一直不喜歡喝烈酒,就像他不喜歡烈馬一樣。
雖然下着雨,但是天氣依舊潮溼悶熱,吳雪喝了兩杯酒,渾身都開始冒出汗來,跟溼漉漉的衣服黏在一起,很是難受。
他們就這麼靜靜地喝着酒,這期間誰也沒有再說一句話。
比起跟熟識的蝶夢,這酒館裏的氣氛才教吳雪覺得壓抑。
這家小店不大,大概只能放得下五六張小桌子。一進門口便是櫃檯,值守的小二在後面支着臉,正睡眼惺忪地衝盹,腦袋一點一點的,就像是學堂裏強忍着不讓自己睡着,但是又不能不睡的學子們一樣。
吳雪和蝶夢坐的是一張靠近窗戶的桌子,可以聽到街上淅淅瀝瀝的雨聲。向裏面望去,只見有五六個漢子正在默默地喝酒,誰也沒有開口說一句話。
吳雪偷偷瞥了他們幾眼,只見這幾個人皆是魁梧強壯的身體,或高或矮,身着粗布短打,頭上纏着汗布頭巾,頭髮高高紮起。他們皮膚偏黑,只在衣服裏面微微露出的地方卻很白,看樣子不像是長時間穿禮服的人,而且他們腳上的草鞋也沾染了很多爛泥。這幾個人,看樣子像是務農的農民。
吳雪覺得奇怪,心想:“大半夜從那尋歡作樂的地方出來接着喝倒還能解釋得清,可爲什麼幾個城外務農的人會大半夜在城中閒逛?而且這場雨開始下的時候是在傍晚,那時候城門還沒關,他們就是在下雨之後到關城門這段時間內入城的麼?可他們爲什麼會這麼晚出現在這裏?”
正在吳雪兀自思索之時,蝶夢忽而說道:“喂,你想什麼呢?呆頭呆腦的傻樣子……”
吳雪回過神,微微湊近蝶夢,小聲說道:“你看那邊那幾個人,他們明明是一路人,可是卻分開喝酒,好像憋着一肚子怨氣似的……”
蝶夢笑盈盈道:“那你覺得呢?他們是幹什麼的?”
吳雪思忖道:“看樣子,像是常年務農的農人……”
蝶夢饒有趣味地點點頭,笑嘻嘻地說道:“就是如此,他們也許不是相識的呢?你這人,是不是看誰都可疑,看誰都像是壞蛋?”
吳雪苦笑道:“我只是有點好奇……”
吳雪苦笑了兩聲,藉着端酒杯喝酒的機會,偷偷瞥向那幾個人,可他隨之心中一顫,因爲他看到那你個人也在偷偷看着他,眼中滿是冷酷狐疑的神色。吳雪微微一怔,趕忙將眼神收回,他差一點被酒水嗆着。
吳雪心想:“這幾個人眼神很是狠毒兇悍,若是說他們是尋常的農家人,那纔是奇怪……只是……他們究竟是幹什麼的呢?那種眼神怎麼看都像是兇悍的強人,可是他們也是農人不錯……”
蝶夢笑眯眯地小聲道:“別嘀咕了,再嘀咕一會兒,他們就要過來了。”
吳雪苦笑道:“你看到他們的眼神了麼?”
“眼神?”蝶夢有些迷惑,“眼神怎麼了?”
“那眼神我見過很多次,平常人就算是發火也絕不會那種眼神!”吳雪說道。
蝶夢笑道:“你的意思是……”
吳雪嘆了口氣,幽幽道:“這幾個人目露兇光,身悍體健,看着雖然是農家人扮相,可卻不是農家人……”
蝶夢好似來了興致,興致勃勃地說道:“那該會不會是強盜?或者是土匪?要不就是殺人犯!”
吳雪比起一根手指,緊張道:“噓!小聲點!他們正在偷看我們呢!”
蝶夢悠然一笑,說道:“你這傢伙,窮兇極惡的豪強都見過,還怕幾個小蟊賊麼?”
吳雪苦笑道:“這都是猜測,都是猜測,不可妄語……”
過了一會兒,吳雪覺得有些累了,便對蝶夢說道:“要不走吧?回去洗洗睡吧……”
這話本沒有什麼毛病的,此刻已經是夜盡天明之時,而且他們身上還穿着溼衣服,又累又疲,這樣下去不生病都是難事。可蝶夢卻不知道是怎麼想的,引申出了另一層意思。
她忽而臉上一紅,瞪大了雙眼,怔怔地看着吳雪,吳雪一怔,隨之明白了過來,只不由得苦笑。
“小流氓……”蝶夢別過眼,看着窗外說道。
吳雪苦笑道:“再不走,天可就要亮了……”
蝶夢卻懶洋洋地不想動彈,只淡淡說道:“就是不想回去嘛……”
她說話的語氣,就好像一旦告別夜晚,他們就要永遠分別一樣。
“你少喝點酒……”吳雪顯得有些憂心忡忡,他一邊注意着蝶夢,一邊偷偷觀察着那邊那幾個奇怪的人。
可他話一說完,蝶夢卻咯咯嬌笑了起來,吳雪佯裝嗔怪,說道:“你這是幹什麼?”
蝶夢笑道:“你以爲我喝的是酒?”
吳雪一愣,苦笑道:“不是酒嗎?”
蝶夢搖了搖頭,說道:“我是不喝酒的,這你是知道的。”
“那你喝的是什麼?”
蝶夢笑盈盈道:“是涼白開!”
吳雪苦笑着扶額,心想:“我當這小丫頭怎麼突然酒量變得這麼好了,原來喝的是水……”
就在此時,吳雪腦海裏閃過另一個人的模樣,那時他和秦如夢偶然在臨江城相遇,那時她也是無比狡黠地叫了一壺酒,可是她卻不喝,只是爲他叫的。吳雪以爲她是身體不適,因爲她看起來有些病懨懨的。
就在此時,從店外面闊步走進來三個人,吳雪朝那三個人瞧去,只見那三人也是跟他們一樣的扮相,鞋子上也沾染着很多泥土。
那三人一進門,環視了一圈,便朝着那邊的人走去。而那邊的人則起身相迎,衆人交接了一下眼色,就都坐了下來。
吳雪神情狐疑地側耳偷聽,只聽那邊依稀傳來談話的聲音。
“攪江龍,下山虎,神力猿,三位兄弟近來可好?”
“咳,別提了,天都那邊看得緊,那邊的兄弟折了大半,夏皇重召五衛郎來搜捕我們,我可是拼了命,才成功逃到這裏……”
“五衛郎?那不是夏國初建時的五大定國首領的統稱麼?”
“就是這樣。”
“可夏皇忌憚其威望蓋主,不是將其兵權盡收,放回家養老了麼?這都多久了,老傢伙們早該死絕了吧?”
“可是你忘了,五衛郎全是世襲罔替的公爵爵位,老子死了,還有兒子!”
“不過我可聽說,五衛郎裏面,唯有那個玉拳郎沒有兒子,那繼承了初代玉拳郎爵位的,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