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那種記憶那種神祕又詭異的朦朧感,吳雪不知不覺誕生了這樣一種感覺,他一邊尋找,可卻還一邊失去。丟失的東西他始終沒有找回來,始終讓心裏惴惴不安的未知卻也永遠沒有盡頭。他站在一個雨中的十字路口,四處張望着,等待着一個確定的答案,可是就連他自己也隨着灰濛濛的雨消失在了溼漉漉的路口。
吳雪總是浮想聯翩,無法將心神定格在一處,一定會有的他始終不明白,至今未明白一定有的,那種他所苦苦追尋的東西雖然連吳雪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尋求什麼東西,但是他始終有種感覺,那種若即若離的感覺讓他相信,那神祕的、令人振奮的、永世難忘的,始終存在的,不會因爲這骯髒、卑鄙、下流的江湖而流逝的存在着,究竟是什麼呢它一定存在,不會隨着時間流逝,不會隨着江河湖海遠去,不會因爲衰老而磨滅,不會因爲記憶的吝嗇而忘卻?
有時候,吳雪突然感覺到某種振奮人心的力量在向他靠近。有時候,吳雪也會突然感覺某種東西在隨着時間流逝殆盡。所以他時常迷惘,而他從來沒有得到一個準確的答案,他始終在尋找,也在失去。他想像孩子一般純淨,用一雙乾淨的眼睛去看待世界。他想像一隻雲上的大雁,看看南國的蘆葦蕩。他想成爲任何一件美妙又神祕莫測的事物,行自己所不能行,爲自己所不能爲。可是他還沒有找到一個讓心安放的歸所。
現在他終於明白,往日的那些隱匿的印象,都是夜晚星海里的鬼魅,在向着他眨眼睛,也向人間散發着未知的奧妙。他想按照自己的本心來行事,可卻常常身不由己。一種無形的枷鎖束縛在他的脖頸上,吳雪不知道那是什麼樣存在,但是他明白,那無色無味、無知無觸的存在,就是籠罩在這萬事萬物頭上的規律,一種萬事萬物興衰變更存亡輪替都必由的無法逃脫的規律。
爲此,他常常覺得振奮一場,渾身散發着青春的活力,讓他的心都灼熱滾燙。有時候,他又常常頹靡不振,只感覺渾身憊懶,就連思緒都已經成了不可解的死結,讓他覺得渾身冰涼,萬念俱灰。
他時常徘徊在兩種極端的情感裏,極度悲傷,或者極度振奮。吳雪早已經身心俱疲,可是他始終想找到那個他一直苦苦追尋的根源,那個所有事物都最終歸爲大同的規律,究竟是什麼?
“天啊,我也只是一個一日三餐來果腹,夏熱縮食冬寒搗衣的普通人,爲什麼要讓我如此困苦不堪?爲什麼不能讓我的腦袋裏的喧囂安靜下來?爲什麼那些支離破碎的記憶到了現在還是會苦苦折磨着我?”吳雪有時候會無比悲觀的想象着,但是過了這麼多年,他也還是那樣的一個少年郎,那時他逃避一切,只想找一個庇護所。
現在,他也還是十七歲,多麼美妙又神氣的字眼,但是他不會始終保持着美妙的年紀,他終將告別過去,直到二十七歲,三十七歲,一直到他離別世界的那一天,他都會爲之深深悸動,但又不知曉,那種莫名其妙的感覺是怎麼一回事。
“我爲什麼會有種溫暖的感覺?”
吳雪常常試問自己,可是他也還是如同丟入江河的葫蘆,永遠成爲了一個未結的迷題。
此刻,那種感覺又重新將他籠罩包裹,像是夏日清晨和煦又溫暖的微風,拂過他早已經荒草叢生的心田,讓他又重新煥發了輪替的生機和繼續追尋下去的念頭。
一切都很好。拋下那些噁心的、卑微的、固執的、無趣的糟粕吧。吳雪看着緩緩東去的流水,如是說。
“喂……你這傢伙,我說,你是怎麼看待我的呢?”蝶夢在旁氣哼哼地喚醒了吳雪的幻想。
吳雪像是大夢初醒的酣睡者一般,迷茫地問道:“什麼?”
“啊……是嗎……”
“當你發呆的時候,你在想些什麼呢?如有興趣,可以再看一遍雷蒙德卡佛的當我們談論愛情時,我們在談論什麼,不過我知道,我身邊幾乎沒人有興趣再去讀經典了,哪怕是在混亂時序的夾縫裏”蝶夢輕聲問道。
吳雪微微一笑,佯裝愕然道:“你不知道麼?”
蝶夢微微一怔,神情間有些隱晦的慌張,可是吳雪只是開了一個玩笑,說道:“你怎麼會知道呢……我真是喜歡說廢話啊……”
蝶夢心裏是什麼滋味呢?怪怨吳雪不知她的心?還是怪自己有口難言的悲哀?她眼睛裏微微閃動着光,那是她毫不遮掩的窗口。你知道的,這些東西並不存在。有些東西註定只是幻想。
“真是個……無可救藥的大笨蛋,大傻瓜!”蝶夢心裏已經把吳雪這傢伙恨恨地罵了個遍。
這時候,吳雪像是一個愛做惡作劇的小孩子一般笑道:“你問我,你在別人眼裏是什麼樣的麼?是吧?”
蝶夢嘟囔道:“你是不是反應有些遲鈍啊……哪有讓人把這麼……這麼難以開口的話反覆重提的?”
吳雪歉然一笑,看着悠遠不絕的流水,從上游漂來了暗紅色的花瓣,在它的末端,是淺淡的白色。
“你嘛……嗯……”吳雪看向蝶夢思忖,不懷好意似的思忖着。
蝶夢頓時說道:“你這惡棍,可不要胡思亂想!”
“哪有……”吳雪笑道,最終想到了一個不太讓人喜歡的描述。
“快說,你已經想到了吧?就不能告訴我?”蝶夢追問道。
吳雪苦笑道:“你給我感覺……感覺有點……缺……缺心眼……”
蝶夢傻乎乎地眨巴眨巴眼,神情有些迷茫,可隨之忽而被嗔怒所代替。她紅了兩朵怒顏,恨恨地踩了吳雪的腳。
吳雪毫無防備,被她踩個正着,頓時痛得“哎呦”一聲,只見蝶夢頭也不回地甩手走了。他追了上去,連說了一番好話,她這才平復了情緒。
“哪有你這麼說人家的?”蝶夢惡狠狠地瞥了吳雪一眼。
吳雪苦笑道:“我實在……實在想不到用什麼詞彙來形容你了……”
蝶夢頓時又怒了,嘴角微微上揚,笑得極其古怪,說道:“你是不是覺得我很不可理喻?所以纔會說找不到合適的詞來形容我?”她恨恨一跺腳,憤憤自語道:“還形容,我不就站在你跟前麼?又不是隔着十萬八千里……”
吳雪自知自己說錯了話,可是他真的想不到一個準確的詞語來描述眼前這個紅衣少女,她神祕地來,中間又神祕兮兮地消失,這回又神祕地出現在他身邊,讓吳雪摸不着頭腦。於是他說了由衷的感覺,有時候,你無法準確的去形容一件事物,只能用“感覺”這種朦朧又迷糊的字眼來糊弄自己。
“我感覺……你好像一場夢……”吳雪迷迷瞪瞪地說道。
蝶夢先是一怔,隨即嬌嬌地笑了起來,神情又恢復了此前那種純稚無慮的模樣。
“真是個笨蛋……哪有這麼形容一個女孩子的?”
吳雪苦惱地撓了撓後腦勺,無奈說道:“可……可我始終找不到什麼準確的描述來描述你……”
蝶夢沒有在繼續糾結下去,而是欣慰地點了點頭,俏皮地將雙手背在了身後,悠然道:“那你就先慢慢想吧,等到有一天,也許你會想到我在你心裏是怎樣一個人……”她比起手指,笑眼如若緋色桃花,“夢嘛……你這麼形容我,我倒是很喜歡……”
說着,她就先行一步,轉過柳樹蒙蔭的路口,火紅的身影忽閃在絲絲縷縷的枝條後面,恰似那如夢似幻,亦真亦假。
吳雪笑了笑,此刻他的身心也感覺輕鬆了很多,他快步跟了上去。
蝶夢在前面邊走邊喃喃自語,“浮生若夢,爲歡幾何?詳見李白春夜宴從弟桃花園序,是爲注。”
“真好啊……”蝶夢迴眸笑着說,“所有你幻想的,在夢裏都能成真。只是不知道,夢裏那些美好的,在這世上會不會是真的?”
蝶夢無比狡黠地看向吳雪,嘴裏喃喃道:“如夢,如夢,人生不過大夢一場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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