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滄海神劍 >第五百一十一章 老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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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死人生意?”

    蝶夢一聽到老癩頭說起過去關於死人的營生,不由得有些訝異。

    “難道你先年輕時候是開棺材鋪子的嗎?”她說道。

    老癩頭和老油頭對視一眼,皆是不由得笑了起來。

    吳雪和蝶夢被他們這曖昧的態度搞得有些莫名其妙。

    老油頭將烹好的茶倒入壺中,分別拿了幾個茶杯,笑道:“你們若是真的這麼認爲,就實在是太小看這個頭上生瘡的老傢伙了!”

    吳雪疑惑道:“不是開棺材鋪子?”

    他以爲老癩頭所謂的“死人營生”,是指開一家殯葬店鋪,賣一些棺材、黃紙、花圈等什麼陰司之物,聽他們如此態度,也不由得好奇起來。

    老癩頭神情有些黯然,他默然搖了搖頭,良久,才長長嘆了口氣,幽幽說道:“我若真是這樣,只怕也不會頭髮盡脫,變成這副鬼樣子……”

    老油頭分別給他們倒了杯茶,湊近他們,陰着臉,小聲說道:“開棺材鋪子雖然也很是陰氣,但是好歹也是正當營生,又怎麼會被官府笞責?”

    他接着笑了兩聲,悠悠道:“既然二位大人並無責怪斥責之意,小的就明說了吧。”接着他壓低了嗓音,“這老傢伙年輕時候是專門挖人墳墓,偷盜死人陪葬品的!”

    吳雪剛剛端起茶杯的手停了下來,他恍然大悟,心想:“原來所謂死人營生,是指這麼個事……”

    蝶夢苦笑了兩聲,喟嘆道:“這可實在是一件損陰德的事……”

    老癩頭低垂着眉眼,苦笑兩聲,幽幽喟嘆道:“誰說不是呢?”

    茶已上畢,城北一角依舊飄灑着濛濛細雨,偶有通行往來的人穿行在灰色的雨幕裏。這茶攤沒有其他客人,衆人藉着冷茶的時間,說起了老癩頭過去那段時間。

    從老癩頭話中可知,他年輕時候遊手好閒,想掙大錢,可是卻沒有掙大錢的耐心和底蘊,只想着偷雞摸狗、一夜暴富的美事。

    當時他們家倒還是有些家底的,他老父母原本是打算將這一筆家產留作老癩頭娶媳婦的,可老癩頭平時不務正業遊手好閒慣了,而且,當時他還染上了賭癮,還是十賭九輸,越輸越賭,終於是把家產敗壞光了。

    沒了錢還債,只能變賣家當,如此一來二去,兩個老人全被這不爭氣的兒子給氣死了。二老撒手人寰之後,老癩頭非但沒有悔改,反而變本加厲。他賣掉了祖產房屋,足足有二三百兩銀子。

    按照他年輕時候的想法,那就是生不帶來,死不帶去。做人,尤其是做年輕人,須當及時行樂,老了就沒那個機會和資本了。人活着就是個開心,就是個樂呵嘛。

    於是他帶着這筆鉅款,到錢莊裏兌換了十兩一張的銀票,足足有那麼厚厚一小沓,揣在懷裏,感覺自己也是個有頭有臉的人物。

    而只要是個人物,自然是會有很多人笑臉相迎的,尤其是那些惦記着老癩頭懷裏的銀票的。

    他沒了家,便把家搬進了那花街柳巷之中,整日尋歡作樂,跟其他客人肆意豪賭,倒也是一段無比愜意銷魂的渾日子。

    沒多久,兜裏的銀票越來越少,需要開銷的地方越來越多。聽聞老癩頭大名,不少窯姐、賭徒、酒客們紛紛前去尋他。那時他感覺自己像個爺,整日揮金如土,如此一來二去,終於是把錢財揮霍一空。

    錢沒了,那人情自然也沒了。他被趕出了那虎狼之地,而且還欠了一屁股的債務。那時他才認清了什麼叫做“富在深山有遠親,窮在鬧市無人問”的道理。

    想想那些甜言蜜語,想想那些胭脂水粉,無不是甜在心裏,噬人骨髓。那些徹夜的抵死纏綿,直讓他感覺像是在天堂。而他現在身無分文,一下子被打入了地獄。

    沒了錢,窯姐們的臉色變了,那些賭徒們的臉色也變了,甚至就連花街柳巷裏的看門狗臉色都變了。

    他身無分文,又簽了賭債,自然是沒有朋友了。要是說朋友,他自始至終也就一個,那就是一直在城北開茶攤子的老油頭。

    就連這茶攤,也是老油頭從他母親那裏繼承來的。他的父親被徵兵役的使官點中,到那離家十萬八千里的關外征戰去了。

    那時關外諸過連年襲擾邊境,夏國皇帝派出五衛郎之一的“靖平郎”,由他帶了一衆悍將出關迎敵,一直打到其中兩個國家都城門下,圍困數月,終於是降於夏國,夏兵將遂打道回府,大勝而歸。

    一將功成萬骨枯,實在是沒錯。老油頭的父親跟隨大軍出征,一連征戰了五年,最終連人也沒了。老油頭的母親看到城中貼的陣亡告示,在家裏哭了三天三夜,丈夫屍骨未寒,她便立馬收拾家當跟人跑了。

    這下只剩老油頭了。也許是因爲母親的緣故,老油條小時候就被打扮的油頭粉面的,這全是他母親的功勞。

    父親戰死,母親跑了,老油頭舉目無親,好在他倒還有些骨氣,沒有放任自由被當時盛行一時的流氓習氣沾染。他先是在茶館裏給人當下手,後來年紀長了,就重操母親舊業,在北城門開起了茶攤。

    他過得簡譜,也沒有什麼愛好,更不像老癩頭那樣嗜賭如命,貪戀美色,所以過得倒也自在殷實。

    只是他一直沒有娶媳婦。也許是因爲受上一代人的影響,他深深畏懼着婚姻。他有房有一份小事業,更何況他父母還都沒了,媒人開始給他拉扯了,他全都拒絕了。他深深畏懼着。夫妻本是同林鳥,但是大難臨頭各自飛。這一點不成道理的道理印刻在了他心裏。他知道,這世界是沒有什麼感情可言的,有的只是委曲成全和營營苟且,老油頭這麼認爲。

    他時常想起自己的父親,那時候他會把自己舉過頭頂,讓他騎在自己肩膀上。他很懷念那段時光。

    當時他省喫儉用,已經省下來一筆小錢,雖然不能讓他過上富足生活,但是一個人也完全可以自給自足。

    只是有一天,他的母親竟然又回來了。他很開心,無論她是出於什麼原因回來的。沒想到是回來要錢的。她被那人甩了,帶着錢財跟着另外一個女人跑了,就像她當時一樣。

    老油頭給了她一筆錢,這一次他心裏最後一點希望也破滅了。沒多久他母親就又跟一個人跑了。這一次沒有再回來。只怕是死了吧,老油頭心想。但是他心裏的一塊石頭終於落了地,他再也沒有掛念,也沒有什麼期待了。他一如既往地從早晨開始擺茶攤,順便賣點早點,一直開到傍晚收攤,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直到現在。

    老油頭跟老癩頭是兩個截然相對的兩種人。一個放浪形骸,醉生夢死。一個小心翼翼,無慾無求。這樣兩個完全不同的人能成爲朋友,倒也是天底下一件怪事。

    實際上,他們互相看不對眼,彼此厭棄對方的生活態度和習氣。

    老癩頭嫌棄老油頭寒酸,儘管他們早已經是老相識了,可就是互相看不對眼,沒事總想互相揶揄一番,實在是一對損友。沒了去處,連家也沒了,老癩頭就逃去老油頭家裏躲債。

    他們的年齡相差了十幾歲,老癩頭見這個小弟活得窩囊,便想帶他“見見世面”,可每次都是被他嘲笑一番。

    後來老癩頭有錢了,這錢自然來路不正,老油頭也沒去管,他對老癩頭很是鄙夷不屑。

    老癩頭還了債,可生活依舊是一貧如洗,而且依舊不想着乾點正當營生,開始偷雞摸狗了起來。

    而老癩頭也養成了習慣,每天早晨都來老油頭的茶攤裏坐一坐,點上一杯茶,在來幾個油餅雞蛋,順便盯着從北城門進來的行腳商,物色中了,他就有幾個下錢花花了。

    老油頭沒有驅趕這個把他的茶攤當哨崗的老癩頭,他已經習慣了這麼一個人,每天早上起來就坐在他茶攤裏,眼睛賊溜溜地盯着往來的人羣。等老癩頭從人羣裏回來以後,喜洋洋地掂量着錢袋,對老油頭笑道:“怎麼樣?我這個行當,要比你這個小小茶攤來錢快吧?”

    對於老癩頭的引誘,老油頭只是權當笑話,他依舊沒有驅趕老癩頭,因爲看着他被官府的人窮追猛趕,也是一件樂事。

    有很長一段時間,老油頭的茶攤都沒再見到老癩頭。直到有一天,老癩頭穿的破破爛爛地從街那頭過來了,老油頭這才明白,這傢伙是被關進去了。

    “老朋友,賞碗水喝?”

    這是老癩頭再見到老油頭說的第一句話。

    “不巧,茶涼了!”

    老油頭是這麼對老癩頭說的。

    老癩頭哈哈大笑,說道:“這可也真是人走茶涼!”

    他沒有走,反倒是一屁股在凳子上坐了下來,這一次他眼睛沒有再盯着往來的客商,而是炯炯有神地直盯着老油頭,說道:“這一次,我一定要乾點大事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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