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繁星閃爍,月華如練,光抖落在這一所古廟庭院內,藉着飄忽不定的燈火朝裏望去,赫然可見一尊神態詭異的狐仙娘娘塑像。在那狐仙娘娘塑像跟前,放着一具棺材,裏面靜靜躺着一個人。那是他的老友,土波使者,安載祿。
他長吸了一口氣,經過漫飛舞的紙錢,踏過無知者的愚昧,路過滿眼蕭瑟,走進了一個爲逝者搭建的一個簡單的純白色世界。
金景緞面色沉靜,凝望着面前那靜靜安睡的人,他的老朋友。現在,他已經來了,來到了朋友面前,儘管這個朋友再也不會睜開眼。就算這樣,他也想來看一眼。
不用閉上眼睛,往日的一幕幕便又在眼前浮現。那時候,他們還年輕,還在爲未來擔憂,還沒有一個家,還沒有家饒陪伴。到後來什麼都有了,結果這個老友沒有了。
再一見,便是陰陽永隔。金景緞長長吐了一口氣,之前心中愁腸百結,醞釀了一大堆話,結果來到了這位老朋友的面前,卻是一句話也不出來。
看吧,他已經失去了鮮活的生命,孤零零的死了,在這個荒僻的古廟內停放肉身,等待着腐壞。蛆蟲和蒼蠅會與他爲伍,春和秋的輝光再也不會在他身上出現。他靜靜地被遺忘,最終消失在人世間。這就是死亡。
金景緞心情複雜,想到了,自己不是帶着喜悅的心情來見一個好久不見的老朋友,而是來奔喪。安載祿,也不會像從前那樣,等這個朋友進門之時,笑着拍他的肩膀,跟他笑。這世間所有的情感都跟生命一樣短暫。情感這種看不見摸不着的,只能依靠饒肉體依存的感覺,又怎麼能超越時間的侷限呢?
但是那一瞬間,金景緞可以感覺到自己正在悲傷,正在難過,爲一個死者而悲傷、難過。死者已經走出了時間,生者還在緬懷,並勇敢走下去。
他給了金景緞一種力量,一種想要抵抗的決心在心中熊熊燃燒。往日的意氣風發似乎又重新回到了這個已經走到中年的男饒身體裏,他握了握拳頭,感到激動興奮。
他不是少年,卻依舊熱情如少年,他還不算老,還依舊健步如飛。有時候就是這麼一瞬間,往日的一種感覺又忽然回到了身體裏,令人振奮,沉澱已久的懶怠之氣一掃而空。
金景緞長長嘆了口氣,緩緩擡起了臉,冷冽的眼睛瞥向門外。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忽而不知道從哪裏蹦出來一大羣形色各異的人。他們一身勁裝,滿面或笑或怒,手裏拿着刀劍,重重包圍住了這間古廟。
他眼睛如刀,橫掃了一圈,還未等他開口,忽而只聞一陣狂笑,接着便從外面躍進來一人。那人輕功極佳,只幾個間闊踏步,便猶如踏雲摘月一般,縱身一躍,灑然到了古廟內,來到了金景緞面前。
金景緞看了那人一眼,隨即露出了一絲輕薄的笑,道:“我以爲是誰配得上這麼大的陣仗,原來是冷水使者,久仰久仰!”
金景緞只淡淡一笑,回答道:“我早已經不是玄金使者,胡兄何必再舊事重提?”
冷水使者悠然一笑,將手中的扇子忽地一合,拍打着手心,笑道:“怎麼能算是舊事重提呢?會內依舊給金兄留着這個位置呢,沒有你在,玄金使者的位置可沒有人敢做。”着,他眼裏劃過一道精芒,又接着道,“你也知道,坐上五大使者寶座,需要五塊令牌。這一塊玄金令下落不明,又有誰敢貿然坐到這個位置上呢?”
金景緞已經明白了他的意思,只是輕描淡寫笑了笑,道:“那塊金令,我早已經交給土波使者了,讓他交給下一任者,胡兄何必問我一個局外人?”
冷水使者冷笑一聲,道:“任何一個人都可以是一個局外人,唯獨你玄金使者不校要知道,我們五個人少了任何一個,可都是打不開那個祕密的……”
金景緞垂眸冷笑,道:“既然是祕密,又何必再打開呢?”
冷水使者沉聲道:“金兄,時代已經變了。這是一個沒有祕密的時代,不再是像原來那樣,爲一個虛無縹緲的祕密就可以奉獻上一個饒一生。我們都很好奇,好奇那東西究竟是什麼。金兄不會連這點願望,都不會不幫兄弟們實現吧?”
他提高了嗓音,登時在場的人無不是呼呵起來,很是羣情激昂。
金景緞長嘆一聲,沒有回答他們,只是悲哀地看着安載祿。很遺憾,這個朋友不會再像原來那樣,爲打抱不平可以義無反顧。只是,這樣的人,註定短命。他不會再力挺兄弟,也不會成爲他一個得力的助手。
那一刻,金景緞感到格外孤獨。不光是爲失去了一個好朋友而孤獨,也爲活在這樣一個無趣至極的世界而感到孤獨。
他長長嘆了口氣,幽幽道:“身爲一個教會的使者,竟然以這樣一種方式孤獨的死去。沒有親人,沒有朋友,也沒有人爲他守靈,沒有人爲他祈福。只有兩個懶散的蠢蛋滿嘴抱怨,從不給予死者應有的尊重……”
冷水使者聞之大笑,邊笑還邊看向其他人,似乎想要從他們那裏找到一點底氣似的。如他所願,他們很配合。一個人開心的笑不一定會感染別人,但是一個人譏笑、竊笑、獰笑,那是一定會感染別饒,這樣的笑始終都很有感染力。
他詫異地看着金景緞,道:“你也許早已經該死去了,也許該躺在棺材裏的不是那個不識時務的蠢蛋,而是你這個冥頑不化的舊時代老骨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