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滄海神劍 >第六百一十六章 彤霞雲織(其十九)
    金景緞的心中似有鼓擂,這世上還有什麼比見到一個已經被人認定是“死人”的人突然“活”了過來更加令人驚嚇的事嗎?冷汗無聲從他額角留下,一根青筋不斷跳動着。他原本已經做好了安載祿死亡的準備,並已經接受了這位老朋友死亡的事實,可真就當他突然在棺材裏做起來時,卻讓他有些難以置。而這一切也似乎變得順理成章。

    他的思路快速飛轉,驚愕道:“你所做的這一黔…就是爲了將我引來,好完成這出自相殘殺的戲碼?!”

    安載祿沉默半晌,一雙有些渾濁的睡眼望着外面的人。竇滄海撲伏在地,周身盡是血色。胡瑜波頭髮散亂的躺在地上,一雙眼睛還留有一絲縫隙,只是那無神的眼睛宣示了他的死亡。在他的胸口,綻放出了一朵殷紅的花。朱明月的死法頗爲滑稽,他被衆饒內力拉扯過來,正中了臉部,已經面目全非。在那猶如墳塋一般的石頭堆外,還耷拉着一條腿。還迎…還有其他教會中人。

    他收回眼光,只淡淡道:“你當然可以這麼認爲。”

    金景緞有些詫異,失笑道:“當然可以這麼認爲?”

    他們是將近二十年的老朋友了,曾經金景緞以爲他們互知根底,但是到了此刻才發現,他根本不瞭解這個人。安載祿的臉上蒙上黎明將至的晦澀,讓人看不透他五官背後的情緒。你瞧啊,他濃黑長直的雙眉似蹙非蹙,一雙疲憊的眼睛卻透露着老虎般的光芒。他已經不再年輕,甚至比金景緞還要顯老一些,兩道法令紋像是刀子雕刻在他臉上。他在想什麼,在金景緞脫離教會後,作爲教主的他,又經歷了什麼?這些金景緞不得而知,而安載祿似乎沒有要跟這位老朋友敘敘舊的打算。

    他起身翻出了他那口棺材,活動活動身體,身上關節處“磕巴磕巴”直響。良久,他長出一口氣,眼睛看了看這間用來停放他“遺體”的狐仙娘娘廟,隨口道:“還真是簡陋……人前再風光,死後也就是一具靜待腐爛的軀殼,毫無意義和尊嚴。”

    金景緞背靠在安載祿的棺材邊上,急促喘着粗氣,之前那一夜激戰,已經耗盡了他的氣力,加之這種突如其來的變故和打擊,幾乎讓他站不起來。

    “爲什麼?”金景緞狐疑地看向安載祿問道,“你不惜刻意假死,究竟是爲了什麼?”

    安載祿雙手背在身後,喃喃道:“爲了什麼?”他頓了一頓,這才道,“要原因,我也不太明確。也許是因爲厭倦,也許是因爲財富對人心的腐蝕……”

    金景緞苦笑道:“是因爲老教主留下來的那個寶庫?”

    安載祿幽幽嘆了口氣,神色間有些黯然。“那個寶庫裏面究竟有什麼,我也沒多少興趣。我只是需要一筆錢,一筆混跡江湖數十載的補償。我早已經發現了他們三人各懷鬼胎,無非就是爲了教主留下來的寶庫。他們明爭暗鬥,互相戒備互相勾結,在你離去的這些年,我們教會一直處於內鬥的亂局。”他眼睛冷冷淡淡地看向金景緞,沉聲道:“你也應該知道,老教主身懷絕技,下難以有人匹擔而我們五個人,分別繼承了五大絕技的一個,就是爲了相互牽制。所以老教主的心計和城府,絕不是我們這些輩可以比擬的。他之所以各傳我們五人一項絕技,就是爲了要我們的實力相仿,互相剋制,卻無法打敗對方,這麼做,也還是爲了讓我們同心一氣振興教會。”

    他長長嘆了口氣,幽幽道:“可是這麼做的最大危害,便是作爲繼任教主的我沒有足夠的實力與其他使者抗衡,而我也沒有他老人家的手段,所以教會便陷入了內鬥和混亂。”

    安載祿一雙陰鷙的眼睛直直地看向金景緞,沉聲道:“而我的老朋友,也是我最好的朋友,玄金使者金景緞,卻早已經蒙生退意,將我推向了風口浪尖之上。”

    金景緞黯然地低下頭,喟嘆道:“你確實是我們五人中間,最適合成爲教主的人……”

    安載祿忽而冷笑一聲,眼睛斜瞥着金景緞,冷冷道:“到現在你恐怕還不知道吧?”

    聽了安載祿的譏誚,金景緞一怔,疑惑道:“知道什麼?”

    安載祿冷哼道:“老教主最初挑選繼任者,其實是你啊,我的老朋友!”

    聞言,金景緞腦袋一轟隆,一雙眼睛裏滿是惶惑,冷汗從他臉上滑下。是這樣嗎?金景緞怎麼也沒有想到,他總感覺自己論圓滑,不如朱明月。論武功奇巧,遠不如竇滄海。論心計,遠不如胡瑜波。論宅心仁厚,那是遠不如心善面善的安載祿。所以當他聽到安載祿提及這一段往事時,一種困惑和狐疑穿越了時間,又到了他的腦海裏。

    他想着曾經在教會內的過往,老教主似乎最喜歡穹木使者,每當有重要的任務,無不是交於竇滄海。而對於一些教會內的瑣碎之事,反倒是很信賴地交給了他。所以,這就無形之中給了金景緞一個印象:老教主在特別培養穹木使者竇滄海,而其他四個使者,都是在爲他成爲教主的道路上清除瑣碎。

    金景緞怎麼也想不明白。安載祿淡淡道:“其實我們早該發現的……你一定在想老教主把重任交給竇滄海,而不是我們四人,一定是準備把教主之位傳給他。”他輕輕搖了搖頭,喟嘆道:“其實絕非如此。他之所以這麼做,完全是希望磨去竇滄海的銳氣,將來有一可以爲你所用。這完全是他出於我們五饒性格的考量。他知道,若是你成爲了教主,我們三人都不太可能質疑,唯有竇滄海可能會成爲你的絆腳石。可你卻完全辜負了他老人家的好意……”

    金景緞只默默聽着,這些,是他完全沒有想到的。那時的他,本該能想到這個原因的,可是他卻沒有想到。因爲他迫不及待地脫離教會,想要去找那個姑娘。愛情衝昏了他的頭腦,讓他已經無法像原來的玄金使者一樣,沉着冷靜又狡猾老練。那時的金景緞,心裏插上了一對翅膀,想要急切地飛到那個心上饒身邊,再也不問江湖事。

    他對紛擾不休的江湖,已經深深厭倦了,只想飛到愛饒懷抱裏。而對於這個江湖感到厭倦,又豈止金景緞一個人?

    安載祿早已經蒙生了退意,可是他卻被強推上了教主之位,而這個選擇是在老教主反覆考量之後,才做的決定。因爲除了金景緞,恐怕也就只有安載祿可以統帥衆教徒了。

    可是不遂人願,安載祿在老朋友離去後,只感覺心灰意冷,想要脫離這深陷無休無止仇殺的江湖。那時的他已經無心去管理教會,而其他三位教主向來頗爲忌憚金景緞,而絕非是他這個老好人安載祿。讓人忌憚的人,向來是讓人看不透的人,絕非一個可以讓人一眼就看穿的老好人。

    如此,教會便陷入了內亂,三人表面上規規矩矩、恭恭敬敬,實則是明爭暗鬥,各自蒙生了私吞寶庫的心。而身心俱疲的安載祿,忽然蒙生了一個險惡的念頭。

    二人一陣沉默,安載祿雙手背在身後,靜靜看着外面死去的三位使者,喃喃道:“好在,你這個老朋友沒有讓我失望。你來了,所以我這個的計劃成功了。”

    金景緞只長長嘆了口氣,卻不出一句話來。他明白,眼前這個人,早已經不是從前那個老好人了。在孤獨的教主寶座上,他的心開始變冷。因爲痛苦和孤獨而開始變得沉默,變得狡猾,也變得不再像從前那樣心慈手軟。

    金景緞淡淡道:“那晚,那三個闖入我家的人,其實是你派來的吧?”

    安載祿道:“不錯,他們正是我派去的。爲的就是要敲打敲打你,讓你想起我們曾經的情義,好來看望看望這這個死饒遺骸。”他笑了笑,道:“好在你來了,你也從來沒有讓我失望過。”

    安載祿,早在一開始,就謀劃好了這齣戲的劇本。他知道金景緞無論如何都會來,他也知道他們三人必定會向他索要玄金令而陷入爭鬥。他只需要在觀棺材裏睡上一覺,當再次醒來,那些煩惱就全部煙消雲散了。所以他用一個人給他的封穴針刺入了要穴,暫時進入了假死的狀態。

    “現在,你明白了。”安載祿看着金景緞道,反手從腦後抽出幾根細針丟在一邊,“你該如何選擇呢?是要和我一塊見證寶庫裏的祕密,還是要阻止我?”

    金景緞只感覺有些悲哀,他不光爲失去一個好朋友而悲哀,還爲自己的遲鈍而悲哀。只聽他顫抖着肩膀,輕聲笑了兩聲,道:“我的老朋友,你應該知道,想要打開寶庫,得有五塊令牌。”

    安載祿道:“我知道。”他眼睛瞥了瞥外面,又接着道,“我已經有了四塊。”

    金景緞笑道:“可是……你還是差一塊。”

    安載祿的眼瞳縮了縮,冷聲道:“那麼……你是不願意把令牌交給我了?”

    金景緞卻大笑了起來,道:“你想要令牌,就來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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