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滄海神劍 >第七百一十六章 張正陵與玉先鳳(其四)——十五年一次的會面

第七百一十六章 張正陵與玉先鳳(其四)——十五年一次的會面(第1/2頁)

    “真是無趣……”玉先鳳嘟囔道,“這個江湖越來越無趣了……”

    她喃喃自語片刻,便忽地看向一旁的張正陵,正巧與之撞個對視。張正陵尷尬地別過臉,儘量裝作若無其事地凝望着潺潺的溪流。

    “你說,人們怎麼會這麼無趣?”她像是詢問一般說道,“究竟是我活的太久了,已經開始變得無趣了,還是這個江湖已然乏味,一切都變得如此粗淺?”

    張正陵有些不明所以,囁嚅道:“或許是因爲我們都太忙了吧……”

    玉先鳳搖了搖頭,斷然道:“不對不對……人從來都很忙,從孩堤時期便開始爲了未來忙碌,一直忙到死。那爲什麼孩子們可以感受到真情實切的趣味,而大人們卻不能呢?”

    她神色愀然,黯然銷魂,一股失落的陰霾襲上眉間。見她如此模樣,張正陵幾乎快要按捺不住衝動,想要伸出手撫平她微顰的秀眉。

    但是他始終保持着清醒,他知道這不但無禮,而且又耍流氓的嫌疑,於是只暗暗嘆了口氣,由此作罷。

    可能這種近在咫尺的想要撫慰,卻又不能撫慰,才使人更加寂寞吧。

    玉先鳳忽而又笑了起來,那愁雲密佈的臉上,忽而綻放出了一個燦爛的笑意,說道:“難道真是因爲我活的太久了嗎?”

    張正陵無法回答她這個問題。他根本就不知道她究竟多大了,但是她突然轉變的態度,讓他有些措手不及。

    “沒……沒有……你還年輕……”

    到最後,他只這麼齟齬着說了一句無關緊要的話。

    玉先鳳朗然而笑,笑吟吟地拍了拍張正陵的後背,說道:“是嘛?雖然你說的是假話,但我還是很開心!”

    張正陵被她拍打着後背,只感覺有些不自在,訕笑道:“怎麼是假話呢?你看起來還是從前那樣,而我早已經變成了一個大叔……”

    玉先鳳看着他的眼睛,幽幽道:“你知道嘛……不能像正常人一樣生老病死,也是一種折磨吶……”

    張正陵有一肚子問題想要問她,可是卻只感覺自己越過了邊界,只能黯然作罷。

    她終究是天工閣的閣主,是一個在武林中說一不二的人,是一個人人敬仰的江湖傳說。而自己是一個正一門的小小弟子,跟她坐在一起本就是不敬,怎可追根究底問個不休?

    “折磨?怎麼會呢……人們都想要青春永駐,想要長生不老,你又爲何感覺折磨呢?”

    張正陵只是這麼說道,像極了尋常談話之時的一箇中規中矩的回答。

    玉先鳳黯然神傷,一聲若有若無的喟嘆,卻教人覺得格外寂寥。

    她抱着自己的膝蓋,看着自己的鞋子,目光流轉之間,像是有數不清的悲哀暗含其間。

    “你知道嗎……看着身邊的人一個接一個老去、死去,而自己卻依舊還是十七歲的模樣,永遠不會生病,永遠不會老去,永遠不會死去,是一件多麼悲哀的事?”

    她語氣中不經意透露的無助,蘊含着漫長歲月的悲哀。任是一個人,都能意會到她經年累月下來的萬千寂寥。

    一個註定孤獨的人,是永遠不可能靠近別人的。她知道,自己靠近一個人就會自然而然地產生感情。而面對一個已經產生了情感的人的死亡,她卻無能爲力,沒有比這種無助更使人覺得淒涼的了。

    張正陵忽然睜大了雙眼,有些錯愕地看着玉先鳳。

    她眼睛水汪汪的,說話間雙眸裏已經噙滿了淚。

    張正陵並不承認自己是個太過熱心腸的人,而他也明白,自己永遠也無法跟他人達成某種情感上的共通。

    可是,爲什麼她的淚,卻教自己如此感同身受?就好像她心裏的鬱結是自己心中的那樣。

    玉先鳳眼中帶淚,看向張正陵,以一種極其複雜的語調說道:“現在我們一同坐在這裏,那麼未來一天呢?你會慢慢變老,會生病,會……”

    她已不需要多說,張正陵完全明白她的意思。沒有人能逃得過死亡的最終宿命,就算是他也不能。可是玉先鳳卻似乎跳脫了三界之外,成了一個孤獨又耀眼的存在。永恆的生命,是她無法逃避的悲哀。

    正在她說話間,眼淚像是斷了線的珠子一般,紛紛濺落,在她臉頰上留下了兩道晶瑩的淚痕。

    “你能想象吧?”她的聲音充滿了酸澀的意味,幾乎是哽咽道:“今晚我與你同坐在這裏,這條小河邊,這片青草地上,說着無關緊要的話。可是,再過幾十年,你就是一個糟老頭子,一個終究要離世的人,可我還是這樣子。你能想象嗎?長生,是一種詛咒啊……一個教人只能遠離人羣的詛咒……”

    她嘴角露出一絲慘淡的微笑,幽幽道:“有時候,真想一刀把我自己這麼了結了……”

    她的手在脖子邊上劃了一下,神情像是一個愛開玩笑的小孩子,教人有些忍俊不禁。

    “可是……每當刀刃觸碰到皮膚的時候,我總是情不自禁的收手。這可不是對死亡的畏怯啊……只是每到我想要把我自己殺了的時候,腦海裏總會浮現出一些已經流逝的美好。它們可能只是一些小小的驚喜,但卻教我放下了刀……”

    她臉上緩緩露出了一絲微笑,像是一朵徐徐盛開的百合花,那瑩瑩閃閃的淚光,便是那花瓣上充滿生機的露珠。

    只是這麼一笑,卻好像把快要無法喘息的張正陵救了回來。他後來面對江湖上的蠅營狗苟而感到深深的厭倦和孤獨的時候,總是會想起這樣一個笑。

    一個雨過天晴的笑容,一個來自夏夜的小妖精的微笑。

    玉先鳳微笑道:“人這一生,只要還能活着,能想起,能記得,能懷念,本不就是一件很美好的事嗎?”

    張正陵的心,不由得那麼悸動了一下。他好久都沒感覺到這樣一種奇妙的感覺了。就好像發覺自己還活着,並不是一個沒有靈魂的軀殼。

    張正陵也不禁露出一個笑容,這一刻他才放下心中的迷惑。何須活得這麼彆扭呢?人與人之間又何須那麼多桎梏呢?笑一笑,還能發覺到希望。

    他一陣手忙腳亂,四下在衣服上摸索了一陣,也沒有找到一塊手絹。

    玉先鳳噗嗤一笑,說道:“你這是癢癢嗎?”

    張正陵苦笑道:“看來我應該隨身帶一塊手帕的。”

    玉先鳳瞭然於心,笑道:“不需要這麼麻煩。”

    她起身走到溪邊,對着夜空中的明月與星辰,抄水洗了洗臉。待她面帶笑意地回過頭時,月光灑落在她溼漉漉的鬢髮和容顏上,像是一朵遺世獨立的出水芙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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