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少說兩句會憋死啊!”夏太太狠狠地瞪着女兒。
又假意看了一眼手腕上的手錶,對胡麗娜陪着笑臉:“那個,老胡啊,我今天還約了私教,這馬上到時間了。”
“哦。”胡麗娜應了一聲,眼神已經沒有了往日的光彩。
胡麗娜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從夏家出來的。
來時的車,蘭瑜開走了,夏家也沒讓司機送她,她也忘了打電話給蘭家的司機讓到夏家接她,就那麼行屍走肉般地在街上走着。
崢嶸不是蘭瑜親生的。
這是個祕密,她覺得,普天之下就她一個人知道。
她從來沒有對任何人講過,包括蘭崢嶸和蘭靜。
她以爲誰都不知道,可爲什麼誰都知道了呢?
夏莞爾說是崢嶸告訴她的。
可崢嶸又是怎麼知道的?
是誰告訴崢嶸的?
雖然是她的親兒子,但這種事情,她真的不知該怎麼問蘭崢嶸。
人上了年齡就健忘,這個時候的胡麗娜完全忘了那次把蘭黎川從總裁的位置上弄下去後,蘭崢嶸打遊戲的時候她就跟蘭崢嶸說過這話,只不過那時候蘭崢嶸似乎打遊戲很專注沒有聽到。
事實上,當時蘭崢嶸聽到了,只是不願意承認罷了。
就像楚雲嫺不願意承認師瑞芳是她親媽一個道理。
這蘭崢嶸哪裏願意承認李正山是他親爹啊。
放着蘭瑜這麼好的爹不要,認李正山那個迪奧絲爹?他傻了啊?
所以,當時蘭崢嶸打着遊戲裝聾沒聽見。
他也不可能對夏莞爾說蘭瑜不是他親爹。
可胡麗娜這個時候的思維已經進了死衚衕,相信了夏莞爾的話,認定就是蘭崢嶸說的。
但她實在想不出來蘭崢嶸究竟是怎麼知道的。
突然,她站住,腦子裏閃過一個人。
難道是他?
對,一定是他。
“去看守所。”胡麗娜當即攔下了一輛出租車。
她要去跟李正山問個清楚明白。
市看守所。
儘管隔着厚厚的玻璃,胡麗娜也看到李正山老了許多。
到了嘴邊的質問的話也說不出來了,只呆愣愣地望着他,望着這個又熟悉又陌生的男人。
這個和她有過最親密的關係,她卻從來沒有動過心也沒有動過情的男人。
她對這個男人有的,全是利用。
從三十年前開始,到現在,她就一直在利用這個男人。
可悲的是,這個男人到現在也不知道眼前的女人一直在利用他。
因爲,胡麗娜就沒打算讓他知道,爲了最大限度地利用這個男人,她對這個男人說盡了謊言,什麼最愛的人是他,嫁蘭瑜只不過是爲了兒子好。
傻子都能識破的謊話,這個李正山卻偏偏就信了,心甘情願地爲胡麗娜賣命。
這也就是所謂的周瑜打黃蓋,願打願挨吧。
胡麗娜的突然來探監,讓李正山很是意外。
那次在安妮的死亡案件中,李正山將全部罪責都承擔了下來,因爲認罪態度好,又加之胡麗娜多方活動,由死緩轉爲無期。
雖然自從他到這裏面就再沒見過胡麗娜,但他從來沒有怪過這個女人,他理解她,知道她不能見他。
此刻,望着胡麗娜,李正山的眼裏全是柔情,似乎在說:你終於來看我了,你是想我了嗎?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胡麗娜一句話不說,只是那麼直愣愣地望着李正山,似乎想要從他的臉上望出個什麼來。
“他還好嗎?”李正山終於找了個話頭,打破了沉寂。
這個“他”指的是誰,兩個人心知肚明。
那是兩個人關係存續了三十年的紐帶。
李正山以爲這是讓兩個人心貼近的話題,卻不料胡麗娜忽然激動起來了:“你只顧着你!你顧過我嗎?!”
李正山愣了。
這叫什麼話,什麼只顧着他,怎麼就沒有顧過她了?
爲了她,他再沒有結過婚成過家,就是爲了她不孤單不寂寞,時時刻刻隨叫隨到,呼之即來揮之即去。
爲了她,他沒有了自己的人生。
爲了她,他把所有的罪責攬下來。
現在,他的後半生就要在這牢獄中度過了,這個女人連一句關心的話都沒有,卻這麼冷冰冰地質問他。
這些天,他也冷靜回想了這一生,說實話,他真的是後悔了,後悔爲了這個女人毀了自己的一生,可現在,說什麼都遲了。
他這一輩子是完了,可他還有兒子。
好在這個女人給他生了一個兒子。
他也深愛着這個女人,可以心甘情願地替這個女人去死。
只希望這個女人能記得他的好,記得他的情,那麼,他也死而無憾了,人生該體驗的他差不多都體驗了,唯一沒有體驗的就是沒聽見兒子喊一聲爸爸沒有看到孫子。
可此刻,看着女人的神情,似乎對他一點情誼都沒有,有的,似乎只是仇恨。
“是不是你告訴他了?”胡麗娜幾乎是咬牙切齒地問。
礙於有獄警在場,她沒有將話說明,但她相信李正山聽懂了。
“他知道了?”李正山確實是聽懂了,眼睛裏還放出了光亮。
胡麗娜哭吼起來:“你爲什麼要讓他知道,你安的是什麼心?你這是要毀了我們母子啊……”
“你說什麼呢?”李正山卻又不懂了。
“你少裝糊塗,難道不是你告訴他的?”
“我什麼都沒跟他說過。”李正山眼中的光亮暗了下去。多少次,他都希望胡麗娜能把實情跟蘭崢嶸講了,讓他們父子相認,只是暗地裏認了就好,畢竟,他也不想毀了兒子的前程。
他覺得,既然胡麗娜像她說的那樣那麼愛他,就該想辦法讓他兒子知道這個實情啊,就該想辦法讓他體驗一回爲人父的快樂啊。
可是,沒有,胡麗娜連一點點這個意思都沒有。
此刻,聽了胡麗娜這話,他算是明白了,這個女人可能就是利用他,利用他懷了一個兒子,作爲嫁入豪門的踏板啊。
“那他爲什麼知道了?!”胡麗娜不知道李正山心已經涼了,還在那兒吼着問。
她聰明一世,這時候卻糊塗了,顧不上忖度他人的心思了。
因爲聽了夏莞爾說蘭崢嶸不是蘭瑜的兒子的那一刻,她感覺天都塌下來了。
“我在這兒幾個月,你沒來看過,他也沒來過,我就是想說也得有機會說。”李正山的臉色也冷了幾分。
他可從來沒有用這種態度和胡麗娜說過話。
見李正山也這麼對她,胡麗娜原本就很糟糕的心情更加糟糕了,覺得她現在失勢了,誰都想踩一腳,就連這個一直對她唯唯諾諾的男人也敢對她冷言相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