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華小區。
名字不俗，房子卻很破。
這裏的房子俗稱老破小，意思是又老又破又小。
蘇旭六歲時，他母親用省喫儉用攢下來的錢和借來的錢，付了首付，又揹負二十年的貸款，成爲這裏的住戶。
六號樓二單元五樓東戶便是蘇旭的家。
蘇旭打開家門，走進六十多平米老房子。
六十多平米的兩室一廳，戶型當然很差，客廳小，次臥小，衛生間也小，唯獨主臥稍大一些。
屋裏的擺設簡單的有些寒酸，沒一樣高大上的電器或傢俱，但很乾淨，幾乎一塵不染。
稍大的主臥屬於蘇旭。
蘇旭多次想跟母親換臥室，被母親拒絕，他深知，母親在竭盡所能爲他提供好的生活條件。
他走進自己房間，牆上，貼滿獎狀。
大多數獎狀上寫着三好學生或年級第一名，當一名尖子生，是他回報偉大母愛的唯一方式。
在他看來，能取得這些榮譽，與所住這套房子有一定關係，因爲這房子是學區房，對應新華小學、十三中。
前者是全市排前五的小學，後者更有名氣，被譽爲通往市重點高中二中的捷徑。
歸根結底，還是他老媽有魄力，當年不惜一切代價購買這套老房子，只爲培養他，讓他成才。
他豈能讓老媽失望。
房間裏除了牀還有書桌書架，書架上擺滿舊書。
這些書大半是蘇旭從廢品站淘來的二手貨。
有錢人享受正版，沒錢人看盜版，可他的經濟條件甚至不容許買盜版新書，淘了好多年二手書、撿了好多年舊書。
本應該把一些網絡小說作者當神來崇拜的年齡，書架上偏偏放滿類似世界文學硬漢海明威《老人與海》《有錢人和沒錢人》以及經典金融著作《資本論》這樣晦澀厚重的書。
任誰看到書架上這些書，不得不腹誹，蘇旭到底是強大還是離譜。
蘇旭打開書包，把百米決賽第一名獎狀取出來，貼在牆上，又多了一個榮譽，他臉上並無笑意，拉開椅子，坐到書桌前，李瀚的罵聲猶在他腦海迴盪。
野種。
野小子。
這是他難以承受的稱謂。
曾經，他很多次問母親，父親到底在哪，爲什麼拋妻棄子，母親總是回答不上來，但總會強調……你父親是頂天立地的奇男子。
奇男子，頂天立地。
小時候，他對母親這說法有所憧憬，期盼父親很拉風的出現在他和母親面前，一家三口團聚。
隨着時間推移，他的憧憬或者說幻想，一點一點破滅。
如果他父親真的頂天立地，怎會拋妻棄子？
母親那句話不過是在安慰他，不想他太自卑，他父親就是一個負心漢，這種不負責任的男人哪可能頂天立地，更配不上奇男子這三個字。
十五歲的蘇旭胡思亂想許久，心緒漸漸平復，瞥一眼書桌上的電子鐘，已是晚上八點半。
老媽還沒回來，多半又在加班。
蘇旭想罷，起身走出臥室，去廚房，準備燒水泡方便麪。
有人敲門。
蘇旭聽敲門聲就知道是誰，快步走出廚房，打開房門。
一個身高一米九肌肉發達的大塊頭出現在蘇旭眼前。
大塊頭名叫秦猛，住樓下。
秦猛十八歲，蘇旭十五歲，兩人相差三歲，卻是極爲要好的朋友，稱得上是發小。
蘇昊與母親相依爲命。
秦猛則是奶奶一手帶大，沒別的親人。
相似的家庭情況，或許是兩人能玩到一起的原因。
秦猛往屋裏看一眼，笑着對蘇旭道：“你媽還沒回來，你肯定沒喫晚飯，要麼咱哥倆去大排檔喫砂鍋燉雞？”
“好，你請，我沒錢。”
蘇旭很少打腫臉充胖子做能力之外的事，窮就是窮，無需遮遮掩掩，而且深知他這類草根中的草根不論跟朋友還是同學裝富都是自討苦喫的傻x行爲。
“沒問題。”
秦猛痛快點頭，賊開心的樣子，彷彿被好兄弟痛宰比在賓館大牀上翻來覆去折騰水靈妹子舒爽的多。
幾分鐘後，兩人走出單元門，單元門前停着一輛大排量機車，看上去很酷很拉風。
秦猛掏出鑰匙開鎖，跨上機車。
蘇旭坐到秦猛身後。
秦猛擰油門，機車發出轟鳴聲，駛離。
路燈照亮的柏油馬路上，機車疾速飛馳，穿梭於稀疏車流中，前座沒戴頭盔的秦猛人借車威，霸氣十足，後座的蘇旭同樣沒戴頭盔，安心把命交給發小。
這種信任絕非酒桌上碰幾次杯喊幾句爲兄弟兩肋插刀的誓言所能換來。
秦猛騎着線條粗獷極具金屬質感的機車來到一路口，車身猛地大幅度傾斜，與路面呈一個驚心動魄的角度，沿彎道拐入美食街，速度不減分毫，尾燈劃出的光弧炫目到極點。
路邊結伴而行的幾個清涼着裝的女孩呆呆凝視，一個霸氣男人配上一輛霸氣的機車再有令人賞心悅目的車技，夠驚豔。
發呆的路人尚未回過神兒，急促剎車聲響起。
車閘抱死閘盤的聲音異常刺耳，藝高膽大的秦猛只捏死前車閘，巨大慣性作用下機車尾部猛地翹起，車輪離地三四十公分。
若非後座多個蘇旭恐怕機車得空翻一週，極度驚險的剎車技巧搞得很多人目瞪口呆或倒吸涼氣。
蘇旭也覺得秦猛這麼炫車技有些危險，但沒說什麼，秦猛四肢確實發達可這並不意味頭腦簡單。
初二輟學就在社會上混，秦猛能泡到漂亮妞，能賺到錢，有了一幫以他馬首是瞻的兄弟，卻沒進過局子、沒送了命，頭腦簡單的人能行？
秦猛鎖好機車，帶着蘇昊走進一家大排檔。
兩人在臨窗的位置坐下。
秦猛喊來服務員，點了砂鍋燉小雞、兩個涼菜、三瓶啤酒。
沒多久，服務員把涼菜啤酒端上來。
“你喝啤酒嗎？”
秦猛問蘇旭。
蘇旭道：“給我來一瓶。”
“怎麼，心情不好？”
秦猛皺眉凝視蘇旭。
上初中開始喝酒的蘇旭，只在心情不好的時候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