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他們似乎剛從河岸邊那家中井病院走出來，不知爲什麼，奈津子面上浮着一絲淺笑，穿着極厚的棉衣，圍巾帽子和耳套一個不落，緩步走在前面；大空船長手裏拎着帶有醫院標識的紙袋子，還有一個女士拎包，他伸出一隻手虛扶着奈津子的胳膊，雙眼一直小心地盯着腳下。
</p>
即將消失的夕陽和昏黃的路燈一同照着奈津子的側臉，讓她的臉部線條看上去格外溫柔，以及她眼裏正在閃着的光彩——有點兒激動？驚喜？還是止不住的開心？露華說不出那是一種怎樣的表情。
</p>
露華停下腳步打了招呼：“晚上好，阿姨，大空叔叔。”
</p>
“露華醬呀，好久不見了。”奈津子也看到了露華，笑着擡起一隻手，露華敏銳地發現，儘管是從醫院走出來，可她似乎心情非常好，“你這是剛回來嗎？看你，嘴脣都凍白了，來家裏坐一會兒？”
</p>
“啊……啊，好的。”明天就是公立高中的放榜日，國青隊休息一天，露華也沒什麼要緊的事趕着回家，就答應了。她和大空夫妻一同向翼家走去，順口問道：“翼君在家嗎？”
</p>
“他一早就去了東京足協總部，片桐先生喊他過去的。中午打來電話說，要晚點兒回來。明明——”奈津子似乎想抱怨什麼，話到嘴邊又止住了，“這孩子，在家待不住，跟他爸爸一樣！”
</p>
奈津子斜眼看向自己的丈夫，眉眼之間盡是嫵媚的小女人風情，大空船長哈哈兩聲，望着天空很快地轉移了話題。
</p>
翼果然不在家，而且露華髮覺——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錯覺——房子裏散落的，翼常用的體育用品似乎收起來了一大半，滿屋看不到一顆足球，球鞋也只留了一雙。奈津子換下棉衣，招呼露華到廚房裏，大空船長也跟了進來。
</p>
“露華醬要喝咖啡？還是來杯牛奶？”奈津子打開冰箱，問道。
</p>
露華看到了那臺一塵不染的銀色意式咖啡機，笑了笑：“阿姨，不用麻煩，喝點兒熱水就行了。”
</p>
奈津子笑着點點頭，又瞪了丈夫一眼，大空船長連忙從櫥櫃裏掏出一個茶葉罐，又接連打開一排櫃門，疑惑地問：“媽媽把茶壺放哪了？”
</p>
“阿姨，我來泡吧。”露華從大空船長手裏接過茶壺，自告奮勇地說，“您要喝紅茶？綠茶？花茶？”
</p>
菲特伯伯久居英國，他的相好蓓拉嬸嬸也是位愛爾蘭人，年前，他們從倫敦帶回來好幾套茶具，平日裏更是以茶代水，因此露華泡茶的手藝還可以，當然，比泡咖啡要差一些。
</p>
“第二格左邊，裏面有今年的新鮮抹茶，你跟叔叔喝吧。”奈津子微笑着在桌邊坐了下來，動作很小地舒展了幾下肩膀，“阿姨喝白開水。”
</p>
露華捧着茶葉罐，用竹鏟子小心地篩出約5克茶粉，分別放在兩個碗中，左手邊倒涼水右手邊用茶筅畫圈，當茶粉完全均勻地融化開來，再接着倒入熱水。一般在這個過程中，還要用茶筅不斷攪拌，打出豐富泡沫，但露華挺喜歡抹茶粉的顆粒感，因此只淺淺晃了幾下，確保茶粉沒有結塊，就端了一杯遞給大空船長。
奈津子握着一杯熱水，聞着茶杯裏的香氣，深深地吸了幾口，說：“這茶的顏色真好，露華醬跟小早苗泡得一模一樣。”
</p>
早苗也在翼家裏泡過茶？露華忍着好奇，笑着回答：“以前，在足球部，我們幾個經理人都是一起泡茶的，也不知道是誰學誰，手法都一樣，不怎麼地道。讓您見笑了。”
</p>
“我覺得你泡得很好。”奈津子戀戀不捨地看着大空船長手裏的茶杯，眼饞地盯了好幾秒，才喝了一口自己的水，“已經很了不起了。”
</p>
露華把剛呡了一口的茶碗放下，提起水壺問：“阿姨要來一杯嗎？”
</p>
奈津子立刻擺手：“不了，不了，這個點兒我不敢喝茶，你多喝點兒熱水，要不要吃了晚飯再走？”
</p>
大空船長正在喝茶，聞言瞥了奈津子一眼，露華趕忙笑着說：“謝謝阿姨，我平時訓練回來都挺晚的，差不多十天沒在家喫過晚飯了，今天跟路德說過能早點兒回去，就不叨擾啦。”
</p>
露華儘量讓自己的語氣隨和一些，但奈津子仍對大空船長翻了個白眼，她擡眼看着窗外許久，直到露華喝完了一杯茶，才悠悠地長出一口氣：“露華醬……加入網球國青隊多久了？時間過得真快啊。”
</p>
露華和大空船長都沒搭腔。露華一手搓着茶杯，順着奈津子的視線向窗外看去，看到街旁幾棵含苞待放的櫻花樹。
</p>
陽春三月，晴空萬里，它們的花期很快就會到來。
</p>
“阿姨，”露華不忍心地輕聲說，“翼君很快就會回來的。”
</p>
“是啊，很快就回來。那孩子不在家時，家裏別提多寂寞了。”奈津子沒有遮掩情緒，她笑了笑，像是自言自語，眼裏卻看着露華說，“今後，露華醬要常來玩啊。”
</p>
·
</p>
翼的電話打來時，露華正坐在電腦桌前，緊張地剪輯一段音樂。
</p>
“晚上好，露華。還沒睡吧？”話筒那端，翼的聲音聽起來很輕快，但露華覺得，尾音帶着些刻意的上揚。她非常熟悉翼的語氣，無論高興、難過還是緊張，他的聲音都不是現在這個樣子。
</p>
“我聽媽媽說啦，六點時，你在我家喝茶的事。”翼長長地“唉”了一聲，語氣裏帶着遺憾，“你怎麼不多留一會兒呢？我是坐四點半那趟車回來的，跟你差不多就是前後腳的工夫。”
</p>
露華眼裏盯着屏幕，嘴角微微上揚：“我哪知道你什麼時候回來呢？不過沒關係，來日方長呀，翼君。片桐先生今天叫你，是什麼事？”
</p>
提到這件事，翼的語氣頓時變得認真嚴肅許多，他沉默了幾秒鐘纔回答：“片桐先生……他希望我加入日本國家隊。”
</p>
（第二十章待續）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