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晟世之下 >第二十章 夜寂无声
    夜色正浓,周遭寂静无声,从窗边跃上房顶的吴思量突然停下脚步,只见房檐的翼角上正坐着一人,两手撑刀看着远处,大概正是在等他,因为在那人脚边刚好放着两坛酒。

    “老秋刀,一钱银子一坛,请你。”陆迢迢随手提起一坛朝身后丢去。

    吴思量接过酒坛,也不多说,自顾自走到另一处翼角坐好,打碎泥封,一股冲人的酒香扑面而来,不醇香,却是极烈,就好似站在大河进口,听浪声涛涛,任由水势冲刷般酣畅。

    “夜黑风高,无月可赏,吴道长大可不必用赏月的借口敷衍我。”陆迢迢饮一口酒说道,烈酒入喉整个人经受不住哆嗦了一下。

    “秋夜配秋刀,极好,你不是也没睡,在看什么”吴思量不答反问道。

    “在看北邙山。”陆迢迢出口直言,然而他面朝的方向并不是北邙山,因为他是在替对方作答,吴思量放眼之处,一片浓雾,山势在这夜色下更显粘稠混沌。

    点了点头的吴思量仰头痛饮,任由嘴角洒落的酒水打湿衣衫,直到一抹红晕从脖颈处涌上脸颊,这才放下酒坛,醉意熏染道:“寻龙断脉不损根基,好比断骨,无非是将已成的气运打散,过个百十年仍是洞天福地,可那抽脉的手段却是形同抽筋,夺此地万计生灵福报,罪孽啊没了气运根基,此处多则五年,少则三年,必定毁于天灾。”

    “你管不了,换你师公来也许还行。”陆迢迢撑着下巴说道,觉着这词有些耳熟,似是之前对方也是如此跟他说的。

    “能怎么办呢谁让我撞见了。”吴思量叹了口气,又灌下一口酒,此刻坛中还剩点底,“那山中还有数百劳工,山中气运断绝,自然是要从他们身上反夺,我救不了一座城,能救多少算多少吧”

    “知道我为什么在这等你吗”陆迢迢终于回过身来,看向对方,不过并不等对方回答,他就继续说道:“山里有个人我要救,可我也很怕死,本想赌一把或许那位高人已经离开了呢可下不去决心,所以在这里等你,你若来我便去,你若不来,我坐到天明也就离开这里了。”

    吴思量喝完坛中最后一口酒,站起身来,将酒坛放在翼角上,冲着陆迢迢冷笑道:“和尚说的对,你这家伙没有慈悲心,我想你之所以会对黄杏城的事这么在意,多半是因为那个姓黄的牵扯其中,否则你压根儿不会来此一遭。”

    陆迢迢心领神会的笑了笑,将手中的酒坛丢给对方,跟着起身伸了个懒腰,“你与和尚有慈悲就好,我只做自己想做的事,送你两坛酒,若是你我运气都不好,撕你两张符。”

    “只剩半坛。”吴思量晃了晃手中的酒坛,不满道。

    “先欠着,回来还你。”陆迢迢高声笑道,从房顶一跃之下,吴思量看着手中的半坛酒,自言自语的笑道:“半坛酒喝着不过瘾,还是等回来一起喝。”

    说罢两坛酒放在一处,道士下山再上山。

    ......

    深夜的霜露亲润着整座北邙山,配着秋季的萧瑟感就如同一片枯死的坟山,阴湿荒凉,两道身形驾轻就熟的避开几处哨卡,而那些隐匿暗中的魔宗弟子越是入山深处,反而越少,实在是连陆迢迢二人都有些抑制不住体内气机外泄的趋势,损有余而补不足,北邙山失了龙脉气运,就只能强夺山中生灵的气运,寻常人或许察觉不出,最多是感觉体乏昏沉,身心疲惫,而习武之人则能够清楚察觉到体内气机被外力牵引而出,消散于天地之中。

    好在哨卡的所在虽说多了些麻烦,却也是替他们指清方向,沿路前行,在一山势低洼处,两人看到一座简陋的寨子,看来被衙门征来的民夫就在此地,两人心照不宣的分道扬镳,陆迢迢悄然潜入寨中,吴思量则是继续朝着深山而去。

    寨子虽然简陋,可期内的阵势却是让陆迢迢有些始料未及,两列整齐军帐,规模估计是支近百人的军队,但黄杏城内是不设兵卒的,更没有掌权的武官,若说是豢养的私军,那委实是有些高看了那位吕大人,别说没那个胆子,实在是利弊悬殊,而且从这些军士身着铠甲和军械来看,该是郡府或州府的亲军。

    “这位吕大人好大的面子,能请来一位百户剿匪。”陆迢迢默默念着,尽管他并不相信,因为单是外围那些魔宗弟子加上县衙官差的战力,只要不是那些占山为王已久的大贼,寻常匪贼死上两次都不算多,那里须得着请一支上百人的军队,可这两百人偏偏就出现在这里。

    果如他所料,事出反常必有妖,在陆迢迢穿过军帐之后,看到两座依山而建的土牢,有兵士看守,远远看去每座土牢中都关押着上百人,手脚上锁,只是从那些人的衣着相貌来看不像是穷凶极恶的山匪,倒像是黄杏城中被征来的百姓,陆迢迢不禁愕然,难不成这支百人兵卒并不是来剿匪,而是用以看押这些民夫。

    一一扫过,在一座土牢中,陆迢迢见到一沧桑老者,虽然蓬头垢面,却是气度泰然,比周遭那些个健硕青壮还要看上去精神许多,如若吕小楼没有骗他,那这人十有就是那位前副都御史黄成知,只是如何悄无声息的潜进去令他犯难,一支训练有素装备齐全的百人军队,就是吴思量也不敢轻易交锋,更别说还要从中救走一人。

    只是令他没有想到的是那老者似乎察觉到有人在看他,忽然转头看了过来,片刻后竟是起身朝牢门走去,看守的兵卒似乎也没有要阻拦他的意思,主动打开门锁放对方离去,陆迢迢这才注意到那老者之所以与旁人不同之处就在于他的手脚上可没有锁链束缚。

    老人沿着山寨隘口前行,巡查的兵卒也对他熟视无睹,既不阻拦也不盘查,甚至连看对方一眼都觉得麻烦,陆迢迢守在暗中,注视着老人独自一人离开山寨,最后在一颗老槐下停步歇息,又看了看山寨中仍是毫无动静,一番犹豫之后,陆迢迢朝老人走去。

    “都说月明星稀,可今夜既无月亮也无星星,漫漫长夜,若连这点光亮都没有,该如何前行。”老人自言自语的说道。

    “所以世人借烛火之光照亮夜路,路是死的,人是活的。”陆迢迢缓步走上前来,朝着老人躬身一拜道,“晚辈见过黄大人。”

    回身看向少年的老人眼神中并无几多惊讶,只是摆手说道:“大人二字早就当不起了,现在不过是块油尽灯枯的老朽木,公子为何来此”

    陆迢迢笑了笑,说道:“黄老若是不知,为何出寨相迎。”

    “哈哈,你这娃娃的话真是一套接着一套,我又不是神仙,哪里知道公子心中所想,何况老朽也不是迎你,只是实在憋闷的很,这才出来走走。”

    陆迢迢听的心疑,原本以为对方是因为得罪了吕小楼,才被关在此处,只是方才又见对方来去自如,似乎境地比他想的要好上许多,不禁有些犹豫,更是好奇那些民夫是何缘由被关押在此。

    “青石巷第六户对门有一个喜欢吃烧饼的孩子,受他所托,来照看一位他的邻居,只是此刻看来,倒是他多心了,他这位邻居似乎过的不错,至少比那些人过的安逸太多。”陆迢迢话有所指的说道。

    “原来如此。”老人点着头,眸光渐渐变得黯然,好像所有的精气神都在那一刻行将枯槁,“公子可知道牢中那些人来此做甚。”

    “县里要在北邙山修建抵御山贼的工事,所以征来民夫。”陆迢迢揣着明白装糊涂的说道。

    老人不知有没有识破对方的心思,伸出手指向山寨左侧的一处山势说道:“哪来的什么山贼,倒是去年在那里,有一个猎户发现一处盐矿,卖了几日私盐,被抓进牢中,兴许人已经死了,毕竟以吕成州的性子,凡事都要做到万无一失,现在封了山,又征来人,这私盐的营生可是做的风生水起。”

    “黄老既然知晓,为何坐视不理,贩卖私盐轻则充军,重则抄斩,吕成州身为朝廷命官,更是罪加一等。”陆迢迢沉声说道,不过很快就从对方毫无起色的神情中读出了原因,那支来自郡府或是州府的百人军队,足以说明这私盐的营生不是吕成州一人做主的,往上数几顶官帽子,层层相扣,一个已经卸任十年的副都御史,想要发声比登天还难。

    “老朽不过是在这里寻个心安,本想要与他们同甘共苦,可这把老骨头实在是经受不住脚镣手铐的折磨,都已经是半边身子入土的人了,折腾不起了。”黄成知惨笑说道。

    陆迢迢冷冷笑道:“我若是吕成州,你所说的万无一失,其实还有一处最大的隐患,这些人不死,会睡不着。”

    黄成知置若罔闻的展开衣袖,手指在上面不知划拉着什么,忽然回望向那座好似黑暗中一头死气沉沉恶兽的山寨,终于卸下了多日伪装,疲惫姿态止不住的涌现出来。

    “公子既然这么说了,能救几人”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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