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暴君他偏要寵我 >第825章 霸王別姬(上)
    十面埋伏、窮途末路,是什麼滋味兒呢?

    高鼻深目的英俊男人,端坐在王庭最高處的塔樓上。

    他面頰上有一道深深的疤痕,是這半年戰爭所留下的創傷。

    深邃的眼眸環顧過那烏壓壓的大雍軍隊,他們的營帳燃着火光,大約正等待明天攻城戰的到來。

    已是深秋,夜裏的獵獵長風攜裹着寒涼。

    金時醒知道,它們從遙遠的雪山一路刮來,帶來漫長嚴冬即將抵達的消息。

    他曾去過北涼的雪山。

    從前父王總愛帶着滿朝文武和子女去雪山狩獵,他也曾狩到過珍貴的大貂,把貂皮做成斗篷送給徐暖月。

    可是,過了今夜,他將不再有機會去看看雪山的景緻。

    父王曾讓他立誓守住北涼,甚至讓他把北涼的旗幟插到天下每一座王都,可他太沒用了,他鬥不過蕭廷琛,就算北涼有上百萬精銳,他也依舊鬥不過蕭廷琛……

    寒風吹滅了塔樓的燈火。

    星光裏,忽有人提燈而來。

    徐暖月穿煙紫色襦裙,外面裹着件緋色的織錦斗篷,斗篷上鑲着的一圈貂毛領襯得她小臉細白嬌嫩。

    她用斗篷遮住燈籠,以防被寒風吹熄燭火。

    她走得很慢很慢。

    因爲她的腳踝上扣着銀鏈。

    如同華麗而冰冷的枷鎖,把她這個人牢牢禁錮在金時醒身邊。

    她在金時醒身側跪坐下,把燈籠掛在了黃銅雕花燈架上。

    她看見矮案上置着美酒佳餚,一盤盤戈壁荒漠的蔬果晶瑩剔透,她知道味道比中原的蔬果要甜很多。

    她挽袖,斟了兩盞酒。

    端起一盞,秋水瞳眸透出從未有過的寧靜,“敬王上。”

    金時醒端起酒盞。

    他一飲而盡,淡笑道:“從前年少,整日在金陵城偷雞摸狗、不誤正事。原以爲此生只是在舊院做點小生意然後沒出息的潦倒一生,誰知道竟也有坐擁江山的時候。”

    烈酒入喉,脣齒間都是辛辣。

    他忽然垂眸,“可是,我更想過沒出息的一生。暖月,你也是吧?”

    徐暖月沉默。

    她捧着金酒盞,仰起細白的頸子,一飲而盡。

    金時醒瞥向她。

    燈籠的火光裏,他看見晶瑩的酒液順着少女的嘴角和白嫩下頜滾落,漫過細頸,沒入到襦裙裏。

    烈酒上頭,她的眼尾暈染開淺淺的緋紅,像是春日裏的豔絕桃花。

    帶着薄繭的大掌,輕輕握住徐暖月的小手。

    “還恨我嗎?”

    男人沉聲。

    徐暖月慢慢凝向他。

    柔弱無骨的小手輕輕撫上男人的面頰,時過境遷,他的眉目越來越深邃,面頰上的刀疤平添野性,可他的眼睛深處,卻依舊藏着一個少年。

    孤獨,無助。

    即便曾經君臨天下,也仍舊抹不去那個少年的存在。

    她靜靜凝着,淚珠潸然滾落。

    她點頭,啞聲:“我依舊恨你……卻也依舊愛你。”

    “好巧,我也是。”

    金時醒低笑。

    他牽着她起身,俯瞰天下。

    星辰隱去,一輪孤月當空。

    王庭的燈火

    葳蕤繁華,城外卻是大片大片的敵營。

    更遠的地方,戈壁荒漠一眼望不到盡頭,只有天際的雪山,在潑墨般的夜色中勾勒出起伏的遼闊畫卷。

    “徐暖月,北涼很美吧?”

    “很美。”

    “在你以彩雲郡主的身份嫁給我當皇子妃時,我曾想過一輩子都不要戳穿你的身份,讓你恨着我一輩子,也留在我身邊一輩子。咱們就在北涼好好呆着,哪裏也不去。哪怕將來老去、死去,我也仍舊牽着你的手,喚你一聲‘月芽’。”他嘆息,“可那些,終究只是我的癡想。徐暖月,我這個人從來都很傻。”

    徐暖月察覺到他的掌心沁出細汗。

    他握着她的手,握得很緊很緊,緊到似乎根本不願意鬆開。

    然而過了片刻,他還是鬆了開。

    他彎腰蹲下,取出一把銀鑰匙,慢吞吞打開她腳上的枷鎖。

    “徐暖月,我這個人從來都很傻,我沒資格愛你,也沒資格當北涼的王。我給不了你幸福,也給不了北涼未來。我父王讓我守住北涼,他逼我發重誓守住北涼,他說北涼的王族鐵骨錚錚絕不投降,所以哪怕蕭廷琛願意招降我、能夠容得下我,我也依舊不會答應他的招降。

    “徐暖月,這場戰爭並不是北涼輸了,而是北涼王族輸了。人人都說蕭廷琛手段毒辣、黑心黑肺,可我從小和他一起長大,我知道他的心有多柔軟。他會善待北涼的百姓,我知道的……就像小時候,我和他從狗嘴裏搶食,他還要笑呵呵地給狗留一口食……徐暖月,他是天底下最值得深交的兄弟。”

    金時醒念念叨叨,把那條鎖住徐暖月的銀鏈扔向遠處。

    他起身,突然抱住徐暖月。

    深深嗅了一口少女發間的清香,他意猶未盡地鬆開手,“你走吧,我一個人給北涼陪葬就夠了。”

    徐暖月皺眉。

    漂亮的眼眸裏流露出不敢置信,這個男人分明偏執入骨,怎麼事到臨頭,又願意放她離開?

    金時醒凝着她笑,“徐暖月,別以爲我是爲了你好。你蠢笨又不自知,每次打仗都要拖我後腿。明兒清晨我將於與蕭廷琛背水一戰,你在我身邊,必定要妨礙我。所以趕緊走,走得遠遠的,再也不要回來!”

    徐暖月面無表情地背轉身。

    停頓了片刻,她從燈架上拿過燈籠,果斷離去。

    塔樓上唯一的光消失了。

    金時醒仰頭望向孤月,深邃英俊的面龐流露出深深的癡戀。

    徐暖月收拾了細軟包袱,牽一匹白馬,帶着燈籠離開王庭。

    所過之處,竟然沒有侍衛阻攔。

    她騎在馬上,眼見着即將抵達大雍的軍營,突然下意識回頭。

    背後,滿城燈火。

    處在正中央的王宮,卻爆發出沖天的火焰!

    塔樓搖搖欲墜!

    那個男人……

    那個少年……

    他支開自己,是爲了自焚?!

    他曾在金烈面前發下重誓,誓死捍衛北涼的疆土,錚錚王族絕不投降!

    可他不願意再打最後一仗,甚至這場戰事根本非他所願!

    所以,他寧願自焚給北涼陪葬!

    徐暖月慢慢閉上眼。

    下一瞬,她猛然勒轉馬頭,毅然決然地奔向王宮。

    有些愛,有些恨,有些恩怨,一輩子都算不清。

    但無疑,她和金時醒都欠着對方東西。

    非性命,不可償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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