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實時熱搜 >三十八、
    許知恩本身是個受虐體質,活到現在第一次生活的方方面面好像都朝她希望的方向展開,搞得她很是惶恐。

    人生是不可能那麼順遂的,如果真的事事如意,一定是哪裏出了問題,如果還沒出問題,那便是還沒積累到一個要爆發的點。

    她記得小學的時候自己剛剛被選爲鼓號隊指揮,家裏就因爲拆遷搬走了,她也不得不轉學。初中時,第一次被選爲升旗手,卻因爲兩分之差失去了市重點高中的推薦名額。高中時,會考成績殺入年級前二十,喜歡的男生卻跟別的女孩表白了。大學時剛拿了獎學金,媽媽就在去超市買菜的路上摔了一跤,半月板損壞需要做換膝手術。一畢業順利拿了offer,家裏下水道就堵住了,地板被泡得稀巴爛。升了職吧,手機被偷,換了心儀的工作吧,男朋友和自己分手,奮鬥了小半年的大項目剛上線,金恆就離職了…

    一路磕磕絆絆走過來的她知道這世上的事有得必有失,沒有人能佔盡所有好處,不過是得多還是失多的差別罷了。

    所以從和王澤凱交往開始,她便很是小心謹慎,好像這份幸福是借來的,總有要還回去的一天,她也一直靜待着人品守恆定律再一次被驗證。

    有一天她和王澤凱喫飯,抱怨自己人生開啓的hard模式,她說:“姐姐可是08年金融危機時候畢業的,你說慘不慘,差點一畢業就失業,當年剛進單位的時候那叫一個乖,前輩指東不敢往西,每天加班加得跟狗一樣,哪像現在的年輕人,稍微叫他們多做一點就抱怨這個抱怨那個,說他們幾句吧,馬上撂挑子不幹了,真的是…”

    王澤凱吸着面,想了想說:“金融危機的時候我剛上初三所以沒有什麼感受,不過我媽那年確實是回家待業了,後來開了個賣海鮮乾貨的小店,也還不錯。”

    初三…許知恩這時纔有了關於他們年齡差距的實感。

    也就是說她在念小學的時候他還是顆受精卵,她上初中的時候他還穿着開襠褲,她在艱苦準備高考的時候他小學還沒畢業…

    蒼天啊…

    之後沒過多久,果然她的報應就來了。

    “暫停小視頻項目,把資源投入到門戶改版是什麼意思?”

    搜索事業羣內部例會,李馨向來是找各種藉口不參加的,不是出差,就是開會,再就是約了客戶談生意,總之就是忙得不行,委實抽不出空來。這次居然比所有人都提早等在會議室裏,從容篤定地看着參會的人一個個走進來。

    許知恩見她一反常態,知道來者不善,本來以爲已經做好了充分的心理準備,但是離扭蛋視頻上線只有一週的時候突然丟出這麼一個消息,還是把她激得差點掀了桌子。

    “銷售部已經羅列了一份最有助於銷售額提高的廣告位改版方案,以及我們想搭建一個關鍵詞導流的智能營銷平臺,董事會同意了我的建議。”李馨往椅背上一靠,雙手在胸前交叉。

    “董事會去年四季度就同意要做小視頻軟件了,過去這七個月我們投入的人力物力,我要找誰算?!”

    許知恩離開會議室,直接敲開徐常智的門。

    “徐董事長,”她停頓了三秒平復一下心情,但好像沒什麼效果,只聽她脫口而出:“你是在跟我開玩笑嗎?”

    徐常智先是一臉茫然,接着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真的,奧斯卡欠他一個小金人。

    “小許,你又何必這麼執拗呢,董事會的決定也不是我一個人說了算的,再說了提高銷售業績也是你的指標,跟你們事業羣的獎金有直接關係,難道不好嗎?況且做小視頻是活,改版也是活,不都是一樣幹嘛。”

    徐常智說着把沸水澆在面前的紫砂壺上,又在公道杯上放上一個茶漏,將燜好的茶水慢慢倒進去,隨後給她也分了一杯。

    他言下之意就是,你不過就是個打工的,老闆讓做什麼就做什麼唄,那麼多意見幹什麼?

    “徐董…門戶,熱搜什麼的已經是過去時了,現在的年輕人娛樂至上,自我意識太強,根本不會關心這些的…時代早就向前了,風口也已經變了。”

    許知恩萬萬沒有想到她居然會用宋祁和說過的話來企圖勸服徐常智。

    然而一如當初他沒有說動自己一樣,這番話在徐常智那兒同樣無效。

    她來睿星快十年了,門戶每過兩三年就要改版一次,每次除了因爲改版而使一批員工離職以外,收效甚微。

    畢竟tab頁是分三個還是五個標籤,新聞是分社會版,國際版還是一股腦擂在一塊兒,廣告是放在頁首還是頁尾,對用戶來說重要嗎?

    說到底現在有誰還用電腦上網的?

    許知恩覺得自己已經是個不喜歡改變的人了,沒想到這個創建了十五年以上的老牌互聯網大廠居然比她還墨守成規。

    這時候她的手機傳來一條信息:“你們的h團隊是不是又抽風了?”發信人是宋祁和。

    她打開衆推,看到一條推送信息是“某某省應急廳發表聲明,颱風裏奇已致全省人死亡。”

    隨後宋祁和又發來一個大笑的表情。

    許知恩滿臉疑問。

    在這種焦頭爛額的時候又給她整這一出是想怎樣?

    這條推送內容果然沒過多久就被掛上了熱搜,遭到網友熱議羣嘲,有的說冒個泡證明自己還活着,還有的說一條推送滅了一個省,全網化成段子手。

    她回到辦公室發了一通脾氣,她好久沒有這樣發過火了,還讓他們不想幹了統統滾蛋。她以前最煩那種把警告、開除掛在嘴邊的領導了,沒想到有一天這話會從她嘴裏說出來,看來人在憤怒的時候確實容易不理智,更應該慎言。

    出了這種事情魏都良是首當其衝的炮灰,整個事業羣也只有他敢在這種時候跑到她辦公室找罵。

    補推送,發道歉聲明,事件報告,整改計劃他每說一樣就看一眼她的臉色,完了她擺擺手讓他出去做事,還說剛剛話說的重了,讓他替自己和部門裏的其他人道歉。

    她閉上眼靠在座椅上,熱搜、推文、網友的發帖和評論、手機滴度滴度的響聲浮現腦海。

    說實話,她是真的很討厭熱搜。

    這是一個人們用來窺探,圍觀,發泄情緒的地方,那種捧着手機就能對上至時事名人,下到坊間鄰友評頭論足的感覺比起現實中一無所有鬱郁不得志的狀況好太多了,所有人都喜歡到這裏來獲得一種自我滿足。

    娛樂統治下的思想片面又膚淺,以爲自己是觀點的製造者,其實不過是跟風附庸而已,被牽着鼻子走而不自知,是因爲早就失去了獨立思考的能力。

    尼爾波茲曼的《娛樂至死》裏說:新聞呈現了娛樂而不是信息,這本身就是一種矇蔽,人們有一種大量獲得信息的錯覺,但事實是他們連判別何爲有效信息的能力都失去了。

    在這種情況下,言論自由的結果就是,我們常常覺得自己隨手發佈一句評論無傷大雅,但是當這種被媒體輿論支配的恐懼降臨到自己身上,或許才能真正明白,被流言包圍的驚慌究竟是怎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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