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這酒,倒入杯中後,流光盪漾,很是悅目。
洪雪嬌雖然大大驚奇了一番,但也不甘示弱,示意凝露將東西拿過來。
打開包皮,裏面卻是一個蓮瓣式朱漆奩奩身匣子,十二棱間刻着冬之梅花,春之牡丹,夏之蓮荷,秋之芙蓉,冬春之茶花,這一組四季花卉,俯仰交枝,展開正是一副“一年景”。
這種“一年景”,在大景朝上層十分流行,尤其是京城,還有人將這些花戴在冠上,謂之花冠。
這盒子裏,乃是四朵花——牡丹,荷花,芙蓉,梅花。
“這季節裏,如何還能有牡丹、荷花?”
杏兒在旁邊瞧見了,大爲驚奇,若不是怕失禮,真想拿起一朵仔細看看。
“你且上前看看?”
洪雪嬌聞言立刻笑了起來,當初她第一眼見着,也是這個反應。
青嵐和花容對視一眼,均有所猜測,只等杏兒上前證實。
杏兒迫不及待上前,小心託着一朵在手心,只覺得輕盈異常,再定睛去看,卻是用薄如蟬翼的絹紗所做,花瓣層層疊疊,便如真花無異——“這是,假花……”
洪雪嬌得意道:“這可是雲澤國上好的雲霧紗,單這一朵,便值十兩銀子。”
說完,又去看花容,那眼神便好似等着大人誇獎的孩子一般。
花容正覺得好笑,卻見青嵐也看過來,只等着她說話。
這兩人,卻是要花容分一個高下,看看到底更喜歡哪一個。
花容有些無奈,無論說喜歡哪一個,都會得罪另外一個人。但若說兩個都喜歡,只怕兩人又覺得她敷衍。
“你們兩個既送了東西,我總是要回禮的,可我這裏實在沒有什麼好的……”花容轉了話頭,同心月道,“將我的回禮取來。”
這會兒,青嵐和洪雪嬌也不想着分辨高下了,只翹首以待,想要看看花容會拿出什麼來。雖然她口口聲聲說沒什麼好的,可表情卻神神祕祕的,一下子就勾起了兩人的好奇心。
心月應了,掀了簾子出去,不一會兒便端着兩個青花小碗進來,一一交給秋霜和凝露兩個婢女。
花容攤手道:“我也沒什麼好送的,就請你們喫一碗白飯吧。”
就這麼簡單……?
再去看那米飯,顆粒晶瑩,卻是上好的大米,但除此之外,再瞧不出特別之處。
青嵐試着舀了一勺入口,只覺得口齒生香,她大爲驚奇,細細品味,果真是桂花香味。
若是蒸米的時候放了桂花或者糖漿之類,也能有這等味道,可這米的顏色卻不會如此純粹。更甚者,米的味道很純正,並沒有其他雜味兒,真真是奇怪。
“這,到底是怎麼做到的?”
洪雪嬌吃了幾口,還是不解其中奧妙,忍不住問道。
“不過是桂花露,米飯剛熟的時候,把花露滴入其中,蓋上鍋蓋悶一會兒,米飯自然便帶了香氣。”
花露隨着熱氣蒸發,徒留香味,卻不改變米飯的口感,這纔是最妙的地方。
“能把喫飯變成一件風雅情趣的事,這才高明,我們兩個反倒是落了俗套了。”
青嵐笑着道,很爲這等奇巧心思歎服,她自己是萬萬想不出來的。
花容但笑不語,這法子,卻也不是她想出來的。那一日聽花明珠說到薔薇花露,她這才知道,大景朝也是有這種“香水”的。但是,這時候的薔薇花露,乃是蒸餾花瓣收取花夜,真正是純天然。
古代收集花瓣,蒸餾提取不易,一個巴掌大的琉璃瓶子,裏面的花露統共有一口,但卻價值不菲。
“一回就要倒下去一瓶的花露,三十兩銀子就這麼沒了,這風雅還真貴!”
杏兒想到那一瓶子的桂花花露,就心疼的不行,這不是暴殄天物麼?
洪雪嬌聽了這番話,笑的淚花兒都出來了,她還是頭一回聽說,風雅是用銀子買來的。
三人烤肉也喫的差不多了,只圍在爐子前淺酌青梅酒,說些閒話。
青嵐一開始在洪雪嬌面前還端着,吃了一回烤肉,在她面前露了底,這會兒也就歪歪斜斜地靠在椅上,面色微紅,顯然是酒意上來了。
快到中午,琳琅下了衙,也直奔花府而來,花容一共遞出去兩張帖子,他是知道的,倒也不用擔心女眷太多。
琳琅見帶路的小丫頭生的乖巧伶俐,又頗爲知禮,心中甚喜。
石榴領着人到了內院,得了兩個賞錢,樂的連連稱謝。
林琅和雲棲梧先前見過,加上林琅能言善道,時不時提一些京裏的趣事,兩個人坐在一起倒也不尷尬。
“前幾日我一個在戶部的同科來信說,今年宮裏光是進口的雲錦就花費了十二萬兩,皇上震怒,責令皇后削減後宮用度。就連木炭,都比往年少了三成。”
林琅嘆息道,近兩年雲澤國的各種絲綢錦緞在大景都十分受歡迎,且有越來越熱的趨勢,非但宮裏,就連老百姓也以此爲風尚。
“上行下效。”
雲棲梧淡然道,宮裏妃嬪喜歡雲錦,皇帝最寵愛的曹貴妃尤其喜歡雲錦做的衣服。
“說起來,還是咱們的東西不如人。”
大景朝的織錦技術,一直十分落後。
林琅正感慨着,卻見一塊烤肉伸到了嘴邊,他下意識回頭,就見自家夫人眉眼彎彎笑看着他。
這分明就是,不喫不罷休的架勢,林琅只得張口,接受了餵食。
“好喫麼?”
青嵐半倚着他,一臉期待地道。
“好喫。”
林琅識相地道,這個時候,就算是不熟他也要說好,何況味道是真的不錯。
青嵐滿意地坐回去又開始烤,繼續她的“投食”大業,然而她烤好的是要給自家相公喫的,可雲棲梧就坐在旁邊,不分給他似乎也不好……
“花容,你也別喝了,過來烤肉。”
於是,本來優哉遊哉喝着青梅酒的花容,被抓了壯丁。
“姑娘坐着,奴婢來吧!”
杏兒連忙上前,看她家姑娘的樣子,分明就有些醉了,哪兒還能烤肉?
“你繼續烤,我給他端過去。”
花容腳步虛浮,端着銀盤走到雲棲梧身邊,好在兩桌離的不是太遠,沒能把銀盤給丟出去。
她俯下身將銀盤放到桌上,開玩笑地道:“公子,您慢用。”
雲棲梧擡起頭看,就見她粉頰生暈,笑眼裏秋波盈盈,顯然已帶了微微醉意。
這青梅酒度數雖低,但喝多了也能醉人,三人喝的雖慢,但也喝了差不多兩個時辰,喝空了四個小酒罈。
他微微皺眉,正要開口,卻不料花容腳下一軟,整個人趴在了他的懷裏。
“我,我要回去……凝露,凝露——”
洪雪嬌本來愜意地端着酒杯看着她們兩個烤肉,這會兒頓時受了刺激,這一對兩對的在那裏眉目傳情,她何必要在這裏礙事?
“姑娘,你慢點兒……”
凝露連忙跟上去,姑娘醉成這樣,被外人瞧見可怎麼辦?
“先扶着你家姑娘到廂房歇息吧,等醒了酒再回去不遲。”
心月從外頭進來,剛剛她已經讓兩個丫鬟把東西廂的火爐升起來。
凝露自然感激不盡,扶着自家姑娘去了東廂歇息。
林琅打橫將青嵐抱起,由杏兒領着,去了西廂。
杏兒和心月領着人撤了酒、肉,又將屋裏打掃乾淨,四面窗俱都打開通風換氣,然後便悄悄退了下去。
冷風一吹,酒意更加上頭,原本屋裏暖和,花容只着了秋天穿的單衣,這會兒寒氣進來,自然覺得冷。
雲棲梧把人抱到牀前準備放下,無奈花容抱着他胳膊不撒手,越是往外拉,懷裏的人抱的就越緊,到最後兩個人幾乎是牢牢地貼在了一塊兒。
花容只覺得渾身暖和和的,更是往“被子”裏鑽,正美着呢,被子卻長了腳要跑,她如何肯答應,立刻抱的死死的。
她窩在雲棲梧懷裏,死活不肯出來——
雲棲梧沒有辦法,只得抱着她躺下,拉了被子將兩人蓋上。
可憐他飯還沒有喫飽,這會兒卻不得不陪着花容睡午覺。雲棲梧從來沒有午睡的習慣,這睡意,卻不是說有就能有的。於是,便只能餓着肚子醞釀睡意。
過了半個時辰,心月來關窗戶,遠遠便看見老爺抱着夫人側躺着,兩人依偎在一起。
她悄悄地將窗戶關了,又悄悄地出去。
雲棲梧在心月進到院裏的時候就睜開了眼,認出來人,也就任由她關了窗戶出去。
以往,他都是連人帶被抱在懷裏,等天亮再將人推開。
可這一回,卻是被花容攔腰抱的緊緊的,頭就埋在他懷裏,兩人若要分開,只能等花容鬆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