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嘆了口氣，將藥放下道：“姑娘，書房裏的臥榻硬吧？”
本來就是暫時小憩的地方，自然沒有牀舒服。
花容還處於放空狀態，隨口道：“是啊，睡的久了骨頭疼。還沒有厚毛毯子，暖爐也不夠大……”
說到這個，花容也一肚子的不滿意，可現在不是非常時期麼。
“姑娘，你和姑爺吵架了？”
杏兒問完之後，又覺得不可能，姑爺那麼沉默寡言的人，加上從來對姑娘百依百順，怎麼可能吵架。
所以，只可能是她家姑娘單方面在鬧脾氣。
“沒吵架。”
花容搖搖頭，又嘆了一口氣，她這幾天嘆氣的次數實在是太過頻繁。
“既然沒有吵架，那姑娘還是早點兒回房吧，整天窩在書房裏，倒像是在躲着姑爺。”
杏兒勸她道，卻不知道一語中的，難得的真相了。
花容苦惱的想要抓頭髮，她也想要回去，可一想到兩人之間的情況，立刻又像烏龜一樣把頭縮了回去。
她承認，在這件事上，她慫的很，只能躲着，卻不敢直面問題。
杏兒思來想去，覺得問題還是出在那一天——那一日參加生辰宴之前，還好好兒的，怎麼回來姑娘就跟變了個人似的？
“就算有什麼，這麼着也不是長法，總是悶在書房裏怎麼成？”杏兒見她又開始發呆，催促道，“姑娘，還是快些把藥喝了吧！”
花容也不廢話，捏着鼻子，咕嘟嘟喝了個底兒朝天，然後示意杏兒出去，她現在只想一個人呆着。
“姑娘，不苦麼？”
杏兒見她面不改色，也不要蜜餞了，心下疑惑道。
“苦啊，可我要不喝，你打算怎麼辦？”
花容總算打起一點兒精神來，看着杏兒道。
“自然是叫姑爺過來——”
杏兒瞭然，合着姑娘是因爲不想看到姑爺，所以才喝藥這麼痛快。
入夜，花容照舊輕手輕腳地進了房，她早在外面洗漱過了，這會兒便直接爬到了牀上。
被窩裏放着湯婆子，她小心地將兩腳放上去，只覺得溫溫熱熱十分舒服。不一會兒，身體也暖和起來。
就在瞌睡蟲上頭，正要睡着的時候，忽然連人帶被子被抱住了。
她登時睡意全消，黑暗裏，能聽到彼此的呼吸，可見兩人靠的有多近。花容像只蠶蛹一樣被包着，嘗試着掙扎了兩下，一點兒用沒有，索性也就放棄了。
“爲什麼躲着我？”
暗夜中，雲棲梧側身看着她，語氣幽幽暗暗，隱隱透着一絲怒氣。
“你說我爲什麼躲着你？”
花容深吸一口氣反問道，她沒來沒有勇氣，但既然雲棲梧非得逼迫她面對，索性就攤開來說。
“是因爲，我在馬車裏輕薄了你？”
雲棲梧想來想去，好像也只有這一點兒做的“不對”。
花容一陣臉熱，咬牙道：“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我本以爲，君心似我心。”
雲棲梧沉默了一下，還是將自己的心思訴說出來，如果一定要有一個人先開口，他不介意自己先表白。
“但願君心似我心，定不負相思意。”花容冷笑一聲道，“就算我心同你心，可接下來呢？”
“我不明白。”
雲棲梧思忖半晌，既然兩情相悅，接下來自然是要在一起的，這還用問麼？
“你是哪裏人？是什麼身份，因何受傷？又爲什麼願意留在清平縣城？”花容連珠炮般問道，這些話在她心裏盤旋許久，如今終於問了出來。
空氣有一瞬的凝固，幾欲讓人無法呼吸，她捂着自己的臉，一字一句道：“我能感覺到，這裏不屬於你，總有一天，你還是會回去。”
所以，當初她說的明白，只是“協議成親”，到了雲棲梧要離開的那一天，她也會笑着道別。
朋友一樣，親人一樣，都可以。可唯獨情人不行，她想要的另一半，自然是要同自己一生一世的。
雲棲梧如遭重擊，思緒翻騰的厲害，到最後只艱澀地道：“給我一些時間。”
他現在，還沒有做好準備。就如同剛剛癒合的傷口，如今要翻開，露出血淋淋的內裏，他還沒有足夠的勇氣。
“好。”
花容悄悄鬆了一口氣，他既然這麼說，那早晚有坦白的一天。只是，在這一天到來之前，她只能極力壓抑自己的情感，不能再放縱下去。
陷得深了，想要回頭就難了。
現在，若是雲棲梧離開，她雖然會難過，可過一陣子也就好了。可若是交付了一顆心，他再離開的話，自己要如何承受？
話裏，帶着不自知的撒嬌意味。
雲棲梧識相地將自己的湯婆子給她塞過去，手指不小心碰觸到花容柔軟的腳心，便聽她笑着道：“別碰，癢！”
她語氣裏帶着笑意，雲棲梧在黑暗中看着她笑盈盈的眼睛，不由自主的，伸出食指在她腳心勾了一下。
“哈哈，癢，不要撓……”
花容像個蟲子一樣在被窩裏扭動着，她也是頭一回發現，自己腳心這麼怕癢。她萬萬沒有想到，素來君子守禮的雲棲梧，也會做這種“輕薄”的舉動。
雲棲梧回過神兒來，才發現自己幹了什麼，心中也十分不解——他從小被嚴格教導禮儀風範，哪怕是小時候也沒有做過這般輕浮的舉止，怎麼如今反倒像是個毛頭小子一樣對着花容使壞？
可這麼做了之後，內心非但不覺得慚愧後悔，反而有種愉悅的心情涌上心頭。
這是一種十分陌生的感覺，但這感覺並不壞。
翌日，杏兒和心月都發現，“鬧彆扭”的兩個人和好了。而且與以往不同的是，兩個人就算坐在一起不說話，一個看賬本，一個看書，也有一種難言的氣氛。
最直接的感受就是，她們倆夾在中間，十分的多餘。
“奇怪，就算剛成親那幾天，姑娘看着姑爺的眼神兒也不似這般，就好像——”
杏兒搜索着她貧乏的詞彙，忽然來了靈感，“就好像，眼裏帶着小鉤子一樣……”
當然了，勾人的對象，自然是她們家姑爺。
至於雲棲梧，臉還是那張面無表情的木頭臉，只是吧，一天裏看着姑娘發呆不知道多少次。
一開始杏兒和心月看到他那個樣子，還嚇了一跳，後來就麻木了。
鑑於這種情況，兩個丫鬟在花容身邊呆的時間越來越少。
花容窩在厚厚的獸皮毯子裏，也不知道是什麼動物的毛皮，雪白的雪白的，且又長又軟，臉頰蹭幾下，特別舒服。
等她擡起頭，就看到雲棲梧又盯着她看。
一開始花容還覺得不好意思，現在麼，她故意走過去，盯着雲棲梧的眼睛道：“好看麼？”
“好看。”雲棲梧順着她的話道，等反應過來說了什麼，又接着道，“當初在花家村，第一次見你在山茶花叢裏睡着了，我就覺得特別好看。”
“……”
花容又開始咳嗽，這人，就連說這些話的時候，也是面無表情一本正經的，偏偏又讓人覺得十二分真心。她本來存着幾分逗弄的心思，如今反倒被雲棲梧佔了上風。
一縷髮絲順着臉頰垂下，遮住了花容右邊眼睛，雲棲梧手比腦子快，伸手想要給她撩到耳後去。
花容立刻兔子一樣後退了兩步，說話就說話，動手動腳就免了。在他想清楚之前，拒絕有任何的肢體接觸。
雲棲梧見她如此，心下也明白，嘆了口氣，將手收回來。
“姑娘，這是縣令夫人送來的花樣子，說是等夫人選好了，再告訴她。”
心月手裏拿着一本錦帛作封的冊子走進來，同花容道。
花容接過來，翻開一看，果然是各種各樣的衣裳樣式。只是，大多數都是按照青嵐的偏好畫的，從頭到尾，也沒有一件她合意的。
可是，青嵐興致勃勃讓她挑，要是不挑出來一件，豈不是掃了她的興致。
“女爲悅己者容，不如讓老爺給夫人挑一件。”
心月笑道，日子久了，她有時候也能同花容開一些無傷大雅的玩笑。
“行吧，你來挑！”
這個建議，正合花容的意，她實在是挑的眼花繚亂，頭疼的很。
倘若挑的不好，大約還是要被青嵐嘲笑沒有品位。倒不如，全都推給雲棲梧，到時候若是青嵐不滿意，也怪不到自己。
雲棲梧接過冊子，當真認認真真的翻看起來，且還時不時思索一下，翻到最後將冊子合了起來。
心月見狀訝異不已，心道，這麼多好看時新的樣式，連她自己也覺得不錯，難道老爺竟也沒有一樣滿意的？
花容也無語，最後道：“既然你也選不出來，那就隨便選一個吧！”
雲棲梧卻搖頭道：“那些，不適合你。”
花容嘆氣：“那些是青嵐母親哄女兒開心弄出來的，一件比一件更高貴有氣質，我一個俗人自然不合適。”
雲棲梧看着她，忽然道：“我母親，曾經煞費苦心得到了一本十美圖。”
花容被勾起了好奇心——“十美圖？是畫了十個美人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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