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望着紫衫姑娘,臉上掛着淡淡微笑。
就在田德平變成乾屍的一瞬間,舞馬發現自己恢復了氣力,可以自由行動。
舞馬走到田德平身邊,用手指戳了戳他的肩膀。
“我說……老兄……”
田德平一下子垮了,化作一團塵埃散了開來。
昏昏塵埃之中,一柄黑纓長槍孑然而立,槍頭隱隱發出啜泣聲,似是爲其主人哀鳴。
這哀鳴中暗帶祈求的意味,讓舞馬下意識想伸手,撫慰它,乖哄它。
手指方要觸及槍身,舞馬忽然想道:我這般做是否太過冒失。若是田德平在這柄長槍裏留下什麼暗手,我豈不是過了大風大浪,倒在陰溝裏喝了洗腳水。
正猶疑着,黑纓長槍低鳴一聲,化作一縷黑芒,倏地鑽進舞馬體內,尋着《圖鑑》而去潛入畫卷之中,與熊怪手中的黑纓槍圖案融爲一體了。
又是一個做實驗的好題材啊……
可眼下卻不是做實驗的好時候,舞馬擡起頭來,往另一個祭臺瞧去——
紫衫女子醒了過來,睜開了珍珠般的眼睛,在密室的黑暗中如掛墜夜空的璀璨明星。
先前被吞噬的血肉盡數復原,雪樣的肌膚透着淡淡粉紅,全無之前病怏怏的神態。
清新的香氣自她身上散過來,彷彿雪中綻梅,暗香浮動。
此刻,她盤腿坐在祭臺上,一雙剔透赤足半露,目光灼灼望着舞馬,一言不發。
舞馬一時間拿不定主意,該怎麼處理這姑娘。
論理來講,殺掉是最合適的。
一了百了,沒有煩惱。
等李淵的隊伍殺進來,就說她是田德平的同黨,保管沒有後遺症。
只是田德平的詛咒太玄乎了。
在不能百分之百確保安全的情況下,舞馬絕不會輕易冒險。
“待會兒,他們闖進來,”
紫衫女子先說話了,聲音像銀鈴兒一般,
“你就說,咱們倆都是祭品……田德平是壞人。”
舞馬楞了一下。這姑娘是個妙人啊。
他想了想,卻不作聲。
紫衫女子伸了伸懶腰,似是紓解累日禁錮的睏倦。
她笑道:“我知道你在想什麼,你想殺了我,又怕詛咒。你想留下我的性命,又怕我爲他報仇。”
“不應該這樣想嗎。”
“活着的人的更好地活着,”紫衫女子道:“死去的人才會安詳地死去——我不會替他報仇。”
舞馬愕然了。
看着女子的眼睛,眼神裏充滿不屑和無所謂,便確認她不是在說謊。
“你看起來不怎麼在乎他,甚至……有點討厭他。”
舞馬道:“難不成他做過對不起你的事?或者說,你是因爲他而被拘禁的?”
“這就沒道理了。”
“可我不需要他喜歡,”紫衫女子道:
“也不需要他救我——未必喜歡我的人,我一定要喜歡他。
老天沒定下這規矩。
世界上喜歡我的人太多啦,如果都要我喜歡,我顧不過來。”
“可他救了你。”
“是你救了我。”
“我沒有。”
“我的身體我清楚,”紫衫女子道:“我的魂是被你喚醒的。”
“這賬沒法兒算,”
舞馬說道:
“或許你因我而活,可我從未曾想過救你。
甚至在一炷香之前,我都不曉得你也在這個密室裏。
到現在,你活了,我還是沒有救你的念頭。
正如你說的,如果不是顧忌詛咒的事兒,我特別想殺了你。
田德平纔是真正想救你的人。”
“想讓我感激他?”紫衫女子笑道:
“我不會的,我從沒有求他救我。他願意救,便只管就他的。願意爲我赴湯蹈火,就赴湯蹈火罷。
我不拒絕,不反對,也不負責。
所以,我不會爲他報仇。
這些話,我跟他講過。”
舞馬看着眼前的女子,上一世活了三十多年,他從來沒有見過這麼漂亮動人的。
可她說的話,讓舞馬厭惡至極。他想起了自己在屍怪羣中求生的日子裏某些難以癒合的傷疤。
“那你不如去死好了……反正你不需要。”舞馬說道。
“先前我無所謂活着還是死掉,”
紫衫女子看着舞馬,眼神裏閃過一絲狡黠,“但現在我必須活着。”
舞馬不解。
“如果我現在求死,那麼是你提議要我死的。”
紫衫女子笑道:“我的死便是與你有關了。你不怕詛咒,不怕墜落地獄,永絕輪迴麼?”
舞馬深吸一口氣,這句話裏的邏輯真是硬極了。
“所以,爲了讓你好好活着,”紫衫女子笑道:“我更要好好珍惜自己的性命呢。”
這時,後院裏才傳來嘈雜的腳步聲、呼喊聲,似乎是李淵的隊伍闖了進來。
紫衫女子往門口的方向瞧了瞧,又看向舞馬:
“你知道我的名字麼?”
舞馬不作聲。
“從今往後,你不許叫我那燕。”
“爲什麼。”
“那樣會害死我,”紫衫女子說道:“你不想讓詛咒靈驗罷?”
“等出去之後,你再也見不着我,”舞馬哼了一聲,“我管你叫什麼。”
紫衫女子笑道:“你給我起個名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