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大唐妖怪圖鑑 >第一百零八章 狼的法則和羊的規矩完全不一樣
    結社率潛入木屋。

    只見方桌上一團淡淡燭火前,一個約莫十五六歲的少年穿着一身灰袍,閉眼坐着一把木椅,身上縛着道道遍佈祕紋的鎖鏈。

    結社率三兩步走到蠟燭之前,一口吹滅。

    “你敢使詐!”

    月光斜進木屋,照映在地上,一半光亮,一半昏黑。

    結社率盯着灰袍少年目露兇光,“你知不知道草原上的狼喫人從不吐骨頭。”

    灰袍少年卻仍是閉着眼睛,淡淡說道:“一切按特勤吩咐辦的,如何使詐?”

    結社率指着熄滅的蠟燭道:“你不熄蠟燭,是不是想提醒晉陽城裏的覺醒徒?”

    “我只是問了一下,木屋之內該不該點蠟燭——是特勤您說的,漢人有秉燭夜讀的習慣。點蠟更爲真實。”

    結社率冷笑一聲,忽而猛地一揮手,衝着少年臉上狠狠一巴掌,

    “啪!”

    少年的臉立時青腫起來。

    “我現在才明白過,”結社率說道:“你是一步步給我下套呢,下了套還想讓自己吞下——別做夢了,狼的法則和羊的規矩完全不一樣,所以狼纔要喫羊。”

    說着,抓着少年的領子,將他半提起來,

    “你給我老實交代,你寄到晉陽城的那封信是不是也使詐了?”

    少年被他勒住脖子,已然有些呼吸不暢,

    “特……勤,那封信……您親自……審過,那時還說……寫的很好。”

    “很好,”

    結社率冷笑着,兩隻齊上,掐住他的喉嚨,“你找死,你真的找死,你壞我大事!”

    結社率猙獰着表情,在寂靜的黑暗之中看見了阿跌葛蘭不甘的雙眼,

    “小子,你知不知道,你要死了,你死定了。而且你死了根本沒關係,你兩個兄長還在我手裏呢。

    沒人會在乎你!

    漢人的規矩我也懂,父爲子綱,兒子多了死一兩個也沒關係,尤其你還是個庶出的!”

    說着,他手上又添了一把力道。

    結社率說的最後一句話,似乎像刀子一樣捅入了少年的心臟,眼前鎖喉之痛固然難受,但比起心口插刀差遠了。

    少年心中暗道:我是被兄長拋棄的弟弟,是被父親遺忘的庶子,是孃親唯一的依靠,是從虎口裏帶着流血的傷口逃出來的一塊肉,我還沒有把這一世過好,我絕不能死在這裏!

    當下,用盡全身力氣,說道:

    “信……信……裏面……藏了字……

    但……絕不……妨礙……

    特……勤的……

    計劃……”

    “老實點,通通告訴我,”

    結社率稍稍鬆了手勁兒,

    “你要是敢說謊,你的腦袋明天就會掛在狼旗上,在晉陽城郭裏隨風飄蕩——從北門進來,從東門出去。”

    灰袍少年將信裏面的內容緩緩唸了一遍,說道:

    “我在信中藏的字便是:奴等,已,身,俘,被,死,有,望阿耶莫要耽誤大事,起兵,之。

    前後調換順序,便是——

    奴等已被俘,身死有悟,望阿耶莫要耽誤起兵之大事。”

    只要他肯讓自己說下去,便有活下來的指望。灰袍少年講到此處,心中反而更加鎮定,語氣也漸漸沉穩下來。

    這一句暗語他留了三處活釦,爲的就是應付各般可能出現的狀況。

    少年給結社率的這一句暗語,比之舞馬和劉文靜那兩句略微調了順序,又少了“中計”二字,目的自然是想削減結社率一分怒意,給自己多留一條活路。

    常言道,生死之間最是鍛鍊心智,最是磨練意志,可嘆這位出生豪門士族的嫡出郎君,自生至今活了十五個年頭,所感所悟所獲竟比不上被朝廷的衙役抓在手中的個把時辰,比不上晉陽夜遊大使還未用盡全力的一巴掌。

    結社率面色依舊鐵青,“這麼說來,李淵不會派人出來了?”

    “會,”灰袍少年道:“而且,一定是晉陽城裏所有的覺醒徒全部都來。”

    “你怎敢這般肯定?”

    灰袍少年從容說道:

    “第一,我長兄李建成是他的心頭肉,絕不會如我一般當作棄子。

    第二,那封信裏藏了暗語,可特勤您看了好多遍,瞧出問題了麼?”

    “我只是粗通漢字,又沒你們漢人這些花花腸子,”

    結社率冷哼道:“我看不出來很正常,但未必晉陽城裏那些狡猾的漢狗也瞧不出來。”

    “並非特勤您不聰明,”灰袍少年搖頭道:“我藏字的手段極爲隱蔽,乃是將每一個暗字略微偏離行間,任是誰也很難瞧出來。”

    結社率愣了一下,“那你費這勁兒幹嘛?”

    “因爲我相信特勤。”

    結社率眉頭一皺,手上加了一點力道,灰袍少年痛吟一聲之後,結社率稍稍鬆了手,

    “別打啞謎,也別考驗我的耐心。”

    灰袍少年輕輕晃動自己的脖子,咳嗽了兩聲,才說道:

    “我相信,特勤是草原上的頭狼,是頂天立地的英雄漢,一定會言而有信——

    只要我能夠按照約定,把那個人引來這裏,您就會放我們回去。”

    結社率冷笑道:“突厥人不怕失敗,也不講信義,只追求實實在在的財貨和利益,你沒聽說過麼?”

    “但是您和他們不一樣,我能看得出來。”

    “別給突厥人帶漢狗的官帽。”

    “好罷,那我說假如,”

    灰袍少年笑了笑,慘白的臉色讓這個笑容看起來有些悲涼和無奈,

    “假如特勤您大發慈悲,放我們回去——我們如何給阿耶交代?難不成,老老實實告訴阿耶,我和您做了一筆交易,賣掉了他的得力干將,放我們這些沒有用又沒骨氣的兒子回來麼?”

    “我明白了,”

    結社率頗有些玩味地笑了笑,

    “你是在給自己找退路——

    如果我真的放你回去,你便可說自己是趁着守監不備逃回來的,至於那封信,你留了暗語,只怪晉陽城裏的人太笨,都沒瞧出來。

    而你呢,在突厥狼刀劍威逼之下,只能被迫無奈寫了這封信。而且也不敢把其中的暗語寫得太過明顯。

    你很聰明地把自己摘出去了——雖然事後多半還是免不了責罰,但也不至於背上私通外敵的惡名。”

    結社率徹底把手鬆開,讓少年坐回椅子,

    “可是就算你回去又能怎麼樣,你做的事情,你的這些謀劃,我全都知道了。我隨時能告訴李淵。”

    “合作,”

    灰袍少年鎮定答道:“我可以跟你合作。在無堅不摧的晉陽城裏,你需要一個可靠的幫手。”

    “你非常聰明,比你的年紀要成熟很多,”

    結社率拔刀,嗖的一聲,刀身在暗夜中飛快劃過,抵在少年胸口,“但這次你說錯了,我不需要幫手,我只相信自己。”

    刀鋒在少年脖頸切開一道小口,刺痛之後,少年感覺一縷鮮血滲出來。

    要殺人了?

    少年冷靜思考,腦筋急轉,尋找所有讓結社率回心轉意的可能。

    結社率看着他苦苦掙扎的模樣,似乎感受到了一絲快感,“我需要的是奴隸,是聰明的聽話的羔羊。”

    “沒有人會做得比我更好。”少年說道。

    結社率這才把刀放下,“那你說一說罷,現在該怎麼辦——你口中那位一定會派人來接應的阿耶,現在還沒有動靜呢。”

    少年擡起頭,往外面瞧,銀月撒下,林中波光,可暗夜卻依舊難測。

    “他們已經來了,”

    少年說道:“就躲在你【不欺之眼】可查的範圍之外。”

    “憑什麼肯定?”

    “晉陽城裏有高人,”少年道:“他們來而不現,便可知我的暗語被破解了。你派人暗中去四周找一找足跡或者馬蹄印子,定能有所收穫。”

    “你當我想不到這一點?”

    結社率道:“若是那人的猥瑣覺術能在地上留下腳印,那晚火燒夜襲我一萬突厥勇士也不會憑白送命。”

    “馬糞呢?馬糞總藏不住罷?我知道,這一次埋伏,你們爲求隱蔽,特意沒有帶馬來,附近的馬糞只會是他們留下的。”

    “也是個辦法,我叫人小心留意着,”

    結社率想了想,“但他們來人不會很多,留不下多少馬糞的。若是要在這附近藏身也不知會藏在什麼地方……”

    灰袍少年眼眸忽然一亮,正想說什麼,轉而閉上了嘴。

    “我知道了,我知道他們藏在了哪裏,”

    結社率卻是和少年想到了一處,“高處,唯有高處才能看得到這間木屋。”

    說着,便從後面往門外悄悄潛行而去。

    見了蘇農玲花便道:“分頭遣人,這附近的矮山頭,全部過一遍……”

    木屋之中,月光再斜,映在少年閃動不安的眸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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