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死人跨坐在馬上,將面前的男人打量了個透徹。不像其農夫一樣,身上的肌肉很鬆垮,他露出的雙臂和胸膛都很飽滿,整個人的「厚度」也要比別人大一圈。同時,他手持草叉的方式和站姿也有着非常微妙的差別。
更重要的是他的眼神,是一種發自真心的厭惡,略帶一點挑釁。當然,也有可能是他看錯了。畢竟那只是一個眼神,誰能真的讀懂呢
可如果要大膽猜測的話,餘無會認爲他曾經是阿金口中的另一種人僱傭兵,或者是其他什麼職業,反正是和鐵與血有關的。
“你認識剛纔襲擊你們的那種怪物嗎”
男人聽到問題後,不假思索地直接回答道:“一種大鳥所以呢不,我不認識。我同樣也不認識現在站在我們面前的這種。”
蘿蔔感覺到他的挑釁,咧開了肥厚的嘴脣,露出白牙想咬對方一下。
“噓”配合着聲音,餘無勒動繮繩,用馬鞭輕輕抽打了一些它的側腹。
“我傾向於別人叫我餘無,不是怪物,不是巫師。餘無,這是我的名字。”
男人笑了一聲,說起來:“這名字聽起來像一隻跑到糧倉裏的老鼠。或者...”他攥緊了草叉,說道:“一隻吞掉了野豬的大蛇。”
餘無不在乎自己的名字聽起來想什麼,事實上,他也不想和這裏的人或者任何人產生交集。
大概是從在亞楠城裏見到泉籠猿之後,他在與人相處這件事上逐漸感覺到煩厭,而這種感覺特別發生在別人不喜歡他的時候。
他說道:“剛纔襲擊你們的怪物叫獅鷲。一種兇猛殘暴的怪物,人、馬、家畜,通通都在它的食譜上。幾天前它和它的伴侶襲擊了我,所以...我殺掉了它的伴侶,而我現在更打算殺掉它。”
“這和我們有什麼關係巫師嗯”
餘無不知道面前這個人是天生如此,還是心裏藏着某種死亡意願,他似乎非常想知道自己容忍的底線在哪裏。
“這件事和你們的關係在於,如果它不被我擺平,剛纔的事情就會繼續發生。在它接二連三發生時,無論你們是在耕作,在採摘,在挑草你們都會不自覺的擡起頭挑完天空,並且衷心地祈禱不會看見「預料」中會出現的東西。當看見的時候,就代表着你們其中一個勢必會成爲它的食物,因爲你們遠比它慢。”
沒等男人回話,餘無就繼續說道:“。以下是我對你們的建議。第一,這幾不要出門。不管你們待在家裏是選擇睡覺還是喝酒,別出門。第二,將你們豢養的牲畜鎖進屋子裏如果你們願意,可以讓它們和你睡在同一張牀上。第三,去通知你們的貴族老爺和教會的人,我會和他們一起想辦法解決這件事的。”
說罷,那個男人哈哈大笑起來,在他的視角里,餘無真的說了一個很好笑的笑話。
但,餘無是絕對不會說出那句「這很好笑嗎」的。
“......”男人笑了一會,擦掉了眼角滲出的淚珠,說道:“我錯怪你了,你不是一個邪惡的巫師,你只是一個離家出走,屁都不懂的少爺。”
他攤開雙手道:“如果我們不工作,我們就沒辦法將食物擺上桌子,更沒辦法繳稅。你口中的獅鷲會不會殺死我們的我不知道...”說道這裏他停頓了一下,語氣嚴肅的繼續說道:“但飢餓和貴族老爺的絞架肯定會。”
餘無皺着眉頭,原因不在於男人對他的形容中的侮辱成分,而在於他的形容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是對的。
“如果我能爲你們擺平貴族老爺呢幾天不下地工作會餓死你們嗎”
男人帶着嘲笑說道:“如果你能擺平貴族老爺,那麼少爺您就是我們新的貴族老爺。到時候無論你說什麼我們都會聽。我不知道你是從哪兒來的,但這裏的規矩就是這樣。”
似乎是察覺到了天色漸晚,他轉而說道:“我會找人幫你通知修士,但不會做更多了。而我這樣做的原因,只是我不想讓這裏唯一真正關心我們的人在路上被開膛破肚就像他一樣。”
坐在馬上到餘無還能看清那具屍骸的慘狀。男人此時對人羣說道:“回家都回家楠、柯和你們的婆娘一起帶阿梅回家我會幫他收斂屍體...”他用拇指指了指餘無,說道:“還有帶這個少爺去見修士。”
反正現在終於可以了
看着人羣迅速散去、遠離,男子摘下了草帽,換了一副完全不同的口吻,說道:“抱歉,餘無先生。我需要先安撫好我的鄉民,並且保證他們的安全。”
“顯然你做到了,他們沒做出什麼危險的舉動。”餘無頓了一下,說道:“不過你也有說得對的地方,我的確對你們的事情一無所知。”
“那請您跟我來,我這就帶你去見修士。”
男人伸手向餘無索要繮繩以方便牽馬,不過蘿蔔可聽不懂他的道歉,斷然拒絕了。
男子訕笑了一聲,自顧自地走着,並說道:“我聽說過獅鷲,一種可怕的怪物。曾經在某個軍團的盾徽上見過,不過,我一直以爲它就只是一種猛禽。今天我知道了,它不是。”
蘿蔔邁開步子跟上了男人。
“它會繼續殺戮,這是我能確認的。如果你真的關心你的鄉民,就應該聽從我的建議。”
男人走在前面,回過頭來對餘無說道:“我告訴您的是真的,我們需要工作。如果交不出足夠的糧食和稅金,我們會被老爺吊死,而我肯定是第一個。”
餘無對這方面一無所知,沒什麼意見能表達的,只能沉默。
男人在前面帶路,餘無看不見他的表情,只聽他說道:“不過,我說的另一件事也是真的。如果你能擺平貴族老爺和他手下那幾十個士兵,你就能成爲新的貴族老爺。你是巫師,看起來也會用劍,這不難不是嗎這不是個壞主意。在這裏不需要更大的老爺爲你授勳就能當貴族,是筆好買賣。”
對於當貴族老爺這件事,餘無同樣沒有興趣,說道:“所以,我當貴族老爺這件事這對你有什麼好處嗎”沒等男人回話,他就繼續說道:“因爲我是個什麼都不懂的少爺,方便你糊弄我你怎麼知道我不會加大稅收”
男人苦笑着說道:“哈,因爲沒辦法再往上加了。再往上加我們都得死。如果是這樣,在吊死和餓死之間,我們不如選擇前者,起碼更快也更少痛苦。”
兩人走過了田壟,來到了一間茅草小屋面前,男人指着它說道:“我們到了。修士應該就在裏面,如果不在的話,應該也很快就會回來。”
餘無下馬,對男人說道:“鄉長,如果可以的話,多提醒一下他們。”
“當然,當然。”
看着這個不知道叫什麼名字的男人提着草叉走遠,餘無這才敲響了屋門。
嘟嘟。
聲音聽起來門板很薄。
過了幾秒,這道「房門」就被一個穿着袍子的男人搬開了。他用略微驚訝的語氣說道:“可以請問您是哪位嗎”
餘無掏出了「深海」咒印,說道:“一個需要你幫助的人。”
修士沒有邀請餘無進去,走了出來,說道:“客人這位客人,很抱歉我這裏沒有多餘的糧食和飼料了。”
“不,我不是爲這些來的。我需要你讓鄉人們這幾天別出門,還有將我介紹給這裏管事的貴族,我不知道這樣的人有幾位,但我需要和他們談話。”
未知事情的全貌,修士無法輕易的應承下來,因此他追問道:“這兩件我都能嘗試去做,但我需要知道是爲了什麼。”
“我殺死了一頭獅鷲,這導致了另一頭更爲瘋狂。很不幸的是,它剛纔已經行兇殺死一人了。我需要在它再行殺戮之前解決掉它。”
聽到這個消息,修士的第一反應不是其他,而是追問屍體的情況。
“如果你是擔心它成爲遊蕩的亡者的話,這種情況應該不會發生了。他的屍軀受到了嚴重的破壞。而且剛纔帶領我來見你的鄉長表示,他會負責埋葬屍體的。”
修士追問道:“埋葬他說的是埋葬嗎”
餘無立刻更正道:“準確來說是處理。”
修士伸手抓向餘無,卻反被對方擒住,前者也不在乎,只是說道:“而這正是我擔心的,客人,請您跟隨我來。現在我需要您的幫助了。”
他孱弱的身體可拉不動餘無,不死人反問道:“一具殘屍會有什麼問題嗎”
“問題不在於屍體,而在於屍體被怎麼被...使用。這裏的人不會埋葬屍體,而是會將它們餵給食屍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