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月不知桓儇身世如何,只是聽她母親說過大殿下在益州時去過廟裏上香祈福,後來在宮中又聽人說大殿下曾爲其母抄了六年經。應當會心存敬畏,才喝出此言。
可她不知道桓儇歷非常人所能想象,對鬼神之說並無太多強項,更是對此嗤之以鼻。
命婢子搬來張凳子。桓儇斂衣坐下凝視着卻月,哂笑一聲,“九幽地獄是什麼情況本宮不知道,反正本宮左右也是要走一遭的。只是你別忘了,你父親段漸鴻在益州殺了多少無辜者。就算要入地獄受罪也是他先,至於你?弒主在前,不辨是非在後。地獄諸苦,也當有你一份。”
森冷的語氣執在耳旁,卻月蒼白着臉看向桓儇。脣齒和身形皆顫抖着,不甘充斥着她眼中。
“想要報仇還是要腦子。卻月你別忘了段凝月還在本宮手裏。”接過白洛遞來的茶盞啜飲一口,桓儇笑語晏晏,“你處心積慮搭上宗家那條線又如何?現在還不是落在本宮手裏。”
“分明是你詭計多端!我一時不慎……”
“與其在這同本宮犟嘴。不如想想要怎麼救你妹妹。”並非不知卻月對自己的恨意,但是桓儇另有目的。段漸鴻已經死了,可活下來的人還有很長的路要走。人總歸惜命。她又怎麼不會利用這一點。
話止卻月眼中閃過猶疑。身份已經被識破多時的她也懶得繼續假裝。眼中恨意也轉爲銳利,盯着桓儇。毫無懼意。
“殺父之仇,教我如何信你?宗家是怎麼樣的,我不清楚。”卻月譏笑開口,“可你絕非善類。你們這些高位者,又有幾個是好心的。”
桓儇聞言挑脣,“至少本宮有能力護住段凝月。你死則段凝月死,好好惜命纔是。你若願意爲本宮所用,事成之後本宮可祝你二人脫離罪籍。”
字字直中要點。卻月垂首看着腳下的青石磚,閉目浮現在眼前的是倒在血泊中卻慈愛看着她的母親。母親最後一句話尤在耳旁,要好好活着,不要恨任何人。幾經周折被送入掖庭爲婢,好不容易纔找到自家妹妹。奈何身單力薄,不敢相認。
直到宗家找到她,她也不敢相認。畢竟自家妹妹素來善良,萬一因此遭人矇騙。她們成爲彼此的弱點,路便難走了。
思緒至此,卻月攏拳。她明白桓儇話裏的意思。只要她們合作,就能重獲新生。
可她不相信桓儇會這麼好心。萬一她想借機算計,亦或者是出言反悔的話。更何況她如何能忘記父母皆是因桓儇而死。
揚眸凝視着桓儇,卻月只覺得口中血腥味越發濃重起來。
“我知道你忘不了仇恨。沒關係,你可以繼續恨本宮。”
聞言卻月深吸口氣,舌尖從乾澀的嘴脣上拂過,“大殿下需要我做什麼?”
十分乾脆。
“不難。你今天聽到了什麼,全部告訴他們就好,另外再告訴他們本宮馬上會內對宗家出手。”桓儇脣側噙笑望向卻月。
“這是自然。”理了理肩上的披帛,桓儇揚脣而笑,“你母親臨終前希望你們能好好活下去。事成後走得遠遠的,天南地北任你們二人。”
目送卻月退下後,桓儇嘆了口氣。
“幸好您沒事,剛纔可嚇死我了。”阿韻遞了盞茶來,神色溫和,“那娘子是誰?”
“不知道。”
見此韋曇華掩脣輕笑,“好在這卻月不會武。若是她一時激動,傷了您怎麼辦。”
“那約莫段漸鴻要被裴中書拖出來挫骨揚灰了。”謝長安目含揶揄地看向桓儇。
話音落下桓儇轉頭睨他,眼含警告。
察覺到桓儇眼中的殺意,謝長安連忙斂了笑容。畢恭畢敬地站在原地。
“行了,之前答應你的事。本宮沒忘。”
聞言謝長安連忙躬身作揖,“臣多謝大殿下。”
“一宿沒睡,回去歇着吧。”桓儇擺擺手示意荀鳶和謝長安退下。
水榭內一時只剩下四人。
“算算日子,承耀應該快到了。”桓儇取了封信箋遞給武攸寧,“青州那邊似乎藏了許多祕密。如果溫行雲不濟,承耀手中還有本宮的密旨。”
聽得這話阿韻眸光閃爍,思付許久,方纔開口,“石河縣似乎發生了侵地一事。這消息一直被人壓着,妾身也是近日才聽說。”
“青州石河?那不是宗離亨的治所麼?”叩擊着案几,韋曇華眼露凝重。
“不。青州刺史是顏柏昭。此間節度使卻是姓元……”桓儇掀眸輕笑,一手端茶,一手捻着翁蓋一起一落,“這幾個人是一條繩上的螞蚱,損了一方誰都不好過。”
桓儇此言不假。刺史主一州民政,爲民首,都督主一州軍政,爲軍首。而節度使督領諸州軍務民政,生殺大權皆在他手中。
“宗家眼下就是熱鍋上的螞蟻。您又讓卻月回去報信,他們只會更加害怕。”武攸寧經歷練幾回,已經反應過來其中關節所在。
讚賞似得點點頭。桓儇將信函投入香爐中焚燼。
幾人正說着管事呂興萬突然急匆匆地跑了過來。
“大殿下,樂主事他……”說到這裏呂興萬看了眼阿韻,斟酌着道:“在歸家路上遇刺。人現在在客院。”
話止阿韻騰地一下站起身。神色慌張的望向呂興萬,剛走幾步就往後栽倒。好在韋曇華伸手扶住了她。
“莫急,我們去看看。”桓儇對着阿韻點點頭,寬慰道:“相信本宮。樂主事會沒事的。”
阿韻記掛着樂德珪,聽見這話點點頭。感激似得朝桓儇作揖,隨即快步往客院的方向奔了過去。
見其如此,桓儇止步。冷着臉道:“攸寧你即刻去看看樂德珪遇刺的地方,有沒有留下什麼線索。在長安城也敢刺殺朝臣,未免也太大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