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爲內侍監的鄭毅皺眉看着,跪在御階下一衆老臣和宗室。擡頭望了眼明媚春日,不由搖搖頭。
“鄭總管,真的要讓他們這樣跪下去?”身旁年輕的內侍,壓低了聲音道。
鄭毅聞言輕嗤一聲,“這些人仗着自己有幾分功績就無視朝廷。如今陛下還小,他們這麼跪着,無非就是想讓百姓不滿朝廷。”
年輕的內侍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記住了,咱們頭頂只有一片天,那就是陛下。”鄭毅含笑看向他,一甩拂櫛,“而大殿下又是陛下的親姑姑,咱們不可能信了外面的傳言。”
“明白。那這些人……”
聞問鄭毅敲了敲他腦袋,“當然不能讓他們就這樣跪着,去通知御史臺和宗正寺吧。咱們是管不了他們,可是有人可以管。”
說到這鄭毅意味深長地一笑,催促年輕的內侍快些離去,不要耽誤了時間。
目送內侍離去,鄭毅面上笑意盡斂。睇了眼天色,沿着廊廡往內廷而去。不多時,一隻白鴿振翅越過宮宇,飛向光宅坊。
白鴿逆着光落到了朱欄上。
烏黑的眼珠盯着欄邊的桓儇打轉,左右跳躍幾下,又飛到她肩頭,發出歡快的鳴叫。
從白鴿腿上取下信筒。桓儇鳳眸中聚起譏誚,乍然鬆手。落入水中的紙條,其上墨跡很快就暈染開,逐漸模糊成一團。被四處遊曳的魚兒分食殆盡。
“大殿下,樂先生他們來了。”徐姑姑溫和道。
桓儇聞言起身往西院而去。如今她暫居中公主府中,以前沒有改變的陳設也跟着改動起來。
鑿山開池,種植花木,圍石造景,以定風水。少不得需要大量的工匠和技人,一時間公主府往來者衆多。
旁人就算有心盯梢,也無從下手。畢竟這些人的確是普通工匠。
“您此舉實在是高明。”徐姑姑望着在各處忙碌的工匠,“有這些人爲掩護,樂先生他們想要來方便不少。”
“畢竟那麼多雙眼睛盯着本宮。”
她如今放權,受三司所管。自然是不能隨意與朝臣接觸。但是她從來不會坐以待斃。睽睽之下,她身邊那些人是進不來的。唯有換個方法才能讓他們進來。
藉着府中需要大興土木爲由,讓樂德珪他們假扮工匠混入府中。
“大殿下。”
樂德珪和其他幾人上前施禮。
桓儇聞言揮手示意幾人起身,走到上首斂衣坐下,“二位在長安住的還習慣麼?”
聽見桓儇問他們,二人對視眼。起身上前齊齊叩首。
“此前在茶肆是二人多有得罪,還望大殿下恕罪。”
“不知者無罪。”桓儇頷首讓婢子上前爲幾人奉茶,“比起其他人,你們的話根本算不上什麼。”
“桎轅兄,孟兄快起來吧。”樂德珪見狀也連忙開口道。
原來二人不是別人,正是那日桓儇在茶肆遇見的張桎轅和孟姓官員。從張桎轅口中獲知那孟姓官員,目前任晉陽某縣縣令。
知曉桓儇心思,又想報知遇之恩,樂德珪在此事上盡心盡力地去與二人結交。好在那二人品行端正,而且又與他志趣相投,是以拉攏起來沒費多少力氣。
不過他卻是今日才告知二人,自己是奉了誰的命令而來。驚訝歸驚訝,二人仍舊同意和自己一塊來見桓儇。
桓儇飲了幾口熱茶,笑道:“其實朱雀門的事,並不完全在本宮意料外。”
那日從茶肆回來,她就猜出宗家在背地裏使絆子。畢竟偌大一個朝廷,不滿這次銓選和考課者大有人在,可要是真的深究下去,哪裏是一時半會能理清楚的。
還不如讓他們自己先跳出來。宗家是一個,還有他們背後盤根錯節的山東士族,這兩股勢力雜糅在一起,足以讓人頭疼。
不顧張、孟二人詫異與否。桓儇捻着甕蓋滑過茶上浮沫,悠悠道:“所以本宮乾脆自己也入局,讓他們的線再放長一些。”
看着桓儇眼中滿溢譏誚。張桎轅莫名想起自己聽人說過的一句話,‘有的獵手一見到食物就會忘了形。殊不知優秀的獵手,往往會以獵物的形象出現,以此迷惑他的獵物。’
如今這麼一看那些自詡佈局之人,纔是獵物,而桓儇是真正的狩獵者。
“那您想用我們幹什麼?”張桎轅嚥了咽口水,努力平復自己的緊張。沉聲道:“我們恐怕不能爲您做什麼。”
“本宮需要一雙眼睛,能夠替本宮盯着下面的一舉一動。監察御史或許有隱瞞,但是你們不會。”說到這裏桓儇話尾染了笑意。
監察御史是朝廷的眼睛,而非她的。
見二人仍是不解,桓儇嘆了口氣。“你二人這次考課的成績不錯。本宮同吏部商量過可以擢升你二人官職。”
話止桓儇從袖中取了紙箋,交由徐姑姑遞給二人。
“孟元昶因考課在最首,擢升晉陽錄事參軍,張桎轅擢升回洛倉監丞。”
看着紙箋上的字,二人皆是一臉不可置信的模樣,好半響也沒說出話來。
“微臣叩謝大殿下。”
“這是你二人該得的。若非如此本宮也不會希望你們做本宮的眼睛。”桓儇掀眸,神色漠然地望着二人。
二人雖然不似其他人已經在長安摸爬打滾多年,但是也知曉什麼叫知恩圖報。這會子桓儇給他們擢升官職,哪怕還是微末小官,可也證明他們這些年的努力沒有白費。
孟元昶朝桓儇深深鞠了一躬,“大殿下微臣知道哪些人是棋子。除去他們也許朝廷會清明不少。”
溫和的目光凝在孟元昶背上,桓儇揚脣輕笑。示意徐姑姑取紙筆給他。
半個時辰過去,孟元昶停筆。將紙箋遞給徐姑姑,由她交給桓儇。
掃了眼紙箋上內容,桓儇脣角含笑,“你倒是比本宮想象中聰慧。回去以後做好自己分內的事,晉陽刺史不會虧待你的。徐姑姑送客吧。”
“微臣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