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臣以爲此舉不妥。”深吸一口氣後他躬身拱手，“秦國公主乃您血脈，而回鶻不過是附屬臣國。我朝乃天朝上邦，國力強盛，如何能讓金枝玉葉和親臣國。臣斗膽請陛下另擇他人，免得日後因此事遭人恥笑。”
心知他說得理由過於牽強，但是一時間他也想不出要如何迴應。只能盡力替他的阿嫵避免災禍。
“愛卿言之有理。朕還以爲你對桓儇念念不忘呢。”成帝語氣冷冷道了一句。
他一怔，垂下首看着大理石地面發呆。
“不過仔細一想是朕多慮了。以愛卿如今的地位何愁沒有娘子喜歡呢？愛卿屢屢爲朕分憂解難，朕新得了一位美人不如賜予你吧。這麼多年過去，你身邊沒人伺候怎麼行。”
說完成帝擊掌三下，內侍領了一位美人從內殿踏出。那美人身姿嬌柔，目光嫵媚地看着他。
他擡頭看了眼成帝，在成帝溫和的目光中，察覺到一絲隱藏的殺意。
他明白倘若今天自己不接受君王贈美。那麼不僅前功盡棄，就連遠在洛陽的阿嫵，也有性命之憂。
含笑接受了君王贈予的美人，將她帶回府中歡好。
未曾想到成帝居然還遣了宮中姑姑特意在簾外侯着，看看他到底是做戲還是真情實意接受美人。這般赤果果的折辱讓他十分惱火，卻無可奈何。
一場歡好結束，那姑姑含笑入內
連說了幾句恭喜的話，取了喜帕回去覆命。從那以後成帝越發信任他。至於那位帝王所贈的美姬，亦被他束之高閣。再幾月以後遣人做了手腳，讓她死於病中。
他擔心遠在洛陽的阿嫵會因此事嫉恨他，連連派人送了幾封信過去。可最終都如同石沉大海一般，了無音訊。
在他寄出最後一封信時，洛陽來了信。信上只說我信你。再無其他多餘的話。
如此也讓他鬆了口氣。還好，阿嫵信他。
他時常遙望洛陽的方向，卻不敢派人去打聽阿嫵的消息，更不敢表露出一絲對阿嫵的眷戀。
彼時二人皆行於薄冰刀刃上，如何敢輕舉妄動?
隨着年歲一天天過去，成帝竟然迷上了黃老之術，在宮中修建道觀，煉製金丹。他也投其所好，替成帝去尋仙問道。
在成帝尋仙問道的第四年，他收到了阿嫵的信，上面說長安的山石道人可助我回京，望君薦之。
他不知道她想做什麼，卻依然去尋找。
找到後借鄭氏的手，將那人舉薦給陛下。結果才過半年，成帝居然想讓桓儇回京。
那時他便知道，她快要回來了。
果然不出他所料，很快成帝就下旨說是思念秦國公主，要召她回長安。
從那以後，他每天都在焦急等待。
直到那日聽到，有人輕叩窗框的聲音。
他頓時心生警惕，問道：“誰?”
“是我。”
熟悉的聲音傳入耳中，他連忙推開窗。
看着披月而立，一身玄衣的桓儇，眼中閃過喜色。纔想開口，帶着涼意的手指抵在了脣上。
“噓，小聲點。我偷偷回來的。”說完她在窗框上一撐，輕巧地躍了進來。打量四周一眼，又看向他，笑道：“這麼看着我做什麼?”
“我很好。你看起來也過得不錯。”她看着他語調一如當年那般溫和。
“好。阿嫵，你這次回來是打算報仇吧。”瞥見她發上沾着露水，他倒了盞茶遞給她，“我能幫你做什麼?”
指尖勾勒着茶盞上所繪的海棠花，她舒眉一笑，“此事我有打算。我來是想告訴你這件事你不要插手，我已經布好了棋子。行了，多謝你的款待，我該走了。另外……”
她看着他欲言又止。
“怎麼了?”
“沒什麼。你好好休息，我們明天見。”說罷躍出窗框，消失在夜幕中。
他看着她離去的背影眼露悵惘。他阿嫵比他預想中更好，甚至已經有獨擋一面的能力。只是他擔心這樣的阿嫵，會不會更讓陛下忌憚。
他腦中不自覺地想起，曾經聽宮中老人提過的舊事。當年忠武皇帝曾有意讓阿嫵繼任皇位。
想到這他握緊拳。倘若成帝真對阿嫵動了殺心，他勢必傾盡全力擁她登基，他不允許任何人傷害她。
他在滿懷期待中迎來了明日。
天一亮宮裏就傳來成帝的旨意，要他代替成帝去朱雀門迎接秦國公主桓儇。
他迎風站在朱雀門前，看着華貴的馬車徐徐而來，停在他面前。率先下來的是白洛，白洛朝他頷首施禮，旋即拿了個木凳擱在馬車旁。
“阿鸞，小心些。我知你思念陛下，可也得照顧好自己不是。”
溫柔的男聲傳入耳中，他臉色一變。擡頭去看車簾，薄脣抿成一條直線。
“臣吏部尚書裴重熙，恭迎秦國公主殿下。”
“裴尚書不必多禮。”
柔軟的嗓音落下，車簾也被人掀開。只見一位年輕郎君扶着阿嫵下了馬車，略有挑釁地掃了他一眼。
阿嫵看了看他，面上浮起和煦笑意，“是阿耶派你來接我的麼?”
“是。”他壓下心頭疑惑，沉聲道。
聽見他的話，阿嫵面上閃過一絲失望。轉身邁進了朱雀門，例行重重檢查後，終於到了立政殿。
等他們參拜完成帝，成帝的目光落在了阿嫵身邊的年輕郎君身上。又轉頭意味深長地看了眼他。
“柳玄德生了個好郎君。這番模樣，倒也配得上朕的秦國公主。”說完成帝捋了捋鬍鬚，笑道：“鸞兒，朕也虧欠你這麼多年。這柳綦也是一表人才，朕會下旨讓欽天監爲你二人擇日完婚，你意下如何?”
阿嫵聞言柔柔一笑，面露嬌羞，“此事兒臣全憑阿耶做主。”
乖順謙卑的阿嫵……這樣的阿嫵，似乎很讓成帝滿意。只是他總覺得哪裏不對。
天家再續天倫之情，原本不是他這樣的外臣可以留下來的。但是不知道怎麼回事，成帝居然沒讓他走。
看着阿嫵和柳綦時不時低頭談笑，他的心宛如被人剜下一塊肉一樣，十分疼。
不過，沒一會成帝的貼身內侍，就進來稟告說，藍仙人那邊有事要告知陛下。成帝這才讓他們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