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讚賞地看着識大體的皇后,藉着臺階下來,“那朕就瞧一瞧。”
昭帝就坐在兩側的木椅上,在侯嬤嬤捧上來的漆託中隨手挑了一兩本,見其字體大小適宜、疏密勻稱,雖稱不上如何的好字卻也是下了一番的功夫。
想到皇后受了他的斥責後還每日誠心禮佛,抄撰佛經,昭帝心中更是愧,“你有心了。”
想想夫妻本就是一體同心,他喜二孃,皇后自然也是如此,寵上加寵,縱得二孃如此,他也是有幾分過錯。
“李忠。”昭帝喚道:“你讓內宮局送冰綢絲紗過來,再讓他將衣裳的花樣薄子也一併帶來。”
皇后錯愕,“陛下,......”
冰綢絲紗白如雪,薄如蟬翼,入手溫涼,是由雪白無比的蠶王絲線織就,每一萬隻蠶中才可誕生一隻蠶王,得一匹冰綢都是極爲不易。
往日這冰綢都是留給太后做暑夏寢衣,怎麼能給她呢!
皇后福身,“陛下,母后每歲暑夏難耐,比臣妾更需冰綢,實在萬萬不可啊!”
昭帝親熱地扶起皇后的手,攬着她的肩道:“有何不可,你是朕的皇后,當值得最爲珍貴之物。”
“陛下......”皇后神色動容,忍不住側頭用羅帕拭去眼角的淚意。
“別哭了,瞧你這臉怕是爲了抄佛經幾日都未曾好好歇息,朕今夜就陪着你......”
看着相擁着入了東暖閣的兩人,程蕙心一臉的一言難盡。
果然能擁有後宮的男人都點亮了甜言蜜語的技能,皇后也太好哄了吧。
侯嬤嬤滿臉笑意道:“偏殿內備了小點心和漿露,郡主不若走一趟去坐一坐。”
“不了,替我向叔母說一聲,改日過來請安。”
程蕙心一邊說着一邊繞過屏風,措不及防腳肚子被抱住,低頭一看發現是八公主。
“八娘?”
“蕙姐姐,你不能走。”
她俯身抱起八公主,“爲何?”
“要保護母后。”八公主攥着小拳頭,頗有氣勢的說着,如果她神情不那麼害怕的話。
程蕙心知道應該是上次昭帝那一怒給八公主幼小的內心留下陰影,導致她現在對昭帝有一種天然的恐懼,也執着的認定昭帝會傷害到皇后。
八公主這種想法要不得,上次在殿中她抗拒於昭帝的接觸,還可以解釋爲被嚇到,可若是日後的相處都是如此,那昭帝再多的愧疚也被磨沒了。
皇后表面看起來一心禮佛卻是最看重聖寵的人,之前都可以想出利用八公主來讓她去向昭帝邀寵,要是因爲八公主的行爲害得她再一次受冷落......
皇宮之中沒有親情可言。
程蕙心抱着八公主往偏殿去,從桌上取了小點心讓她喫,循循善誘道:“八娘之前不是還要蕙姐姐幫你把父皇搶回來,你忘了嗎?”
那日昭帝發火怒罵的形象已經深刻的在她的心裏定型。
程蕙心想了想,又問,“八娘是不是很在意皇后娘娘。”
“那皇后娘娘最在意的人是誰,八娘知道嗎?”
八公主捧着小點心,奶奶的嗓音裏帶出淡淡的失落,“是父皇。”
程蕙心摸着八公主的後腦勺,淡淡地說道:“陛下是天下之主,威嚴厚重也是自然,但他也是八孃的父親,在八娘小時候抱過也親過,也有溫柔可親的一面。”
“八娘可以敬畏陛下,可千萬不能害怕。”
八公主驚得連手上的小點心都掉了不自知,“父皇親過八娘?”
因昭帝面容自有帝王不怒自威的氣勢,八公主自小就有點怕,不常和昭帝親近,父女之間的感情比較淺薄。
程蕙心壓下心裏詭異的罪惡感,“對呀,當時八娘在睡覺都不知道呢,陛下其實很害羞,不讓我告訴八娘。”
八公主還有些回不過神來,那樣高大威猛的父皇原來也會害羞嗎?
“這是我們兩個之間的小祕密,就算是皇后娘娘也不能說哦。”
八公主捂着小嘴,笨拙地搖頭,她不會說的,這是祕密。
外頭宮女的聲音響起,“郡主,撫痕殿來人,說是天色已晚,請郡主回去。”
程蕙心抱着八公主去了正殿口,將八公主交給姆娘,又說了兩句話後打算離開,卻在鳳鸞殿外被堵住了。
香分禮數恭敬,態度強硬地帶着兩名宮女站在臺階下,“還是請侯嬤嬤再去通稟一下。”
侯嬤嬤肅着臉,聲音沉沉,“陛下如今正陪着皇后娘娘不得空,五公主不舒服該去請御醫纔是,叫陛下過去又有什麼用。”
“五公主久病不愈,每每難受都需要陛下在旁多加安撫纔好受,貴妃娘娘也是心疼五公主才讓奴婢來請陛下,還請嬤嬤不要阻攔。”
“呵,五公主還真當陛下是什麼靈丹妙藥不成,陛下一去就不難受了?”侯嬤嬤嗤之以鼻,“你若再堵在鳳鸞殿,我就讓內侍將你們扔出去。”
香分冷了臉,“嬤嬤如此行事不知陛下是否知曉,若是五公主出了事,你這麼個老貨的一條爛命都賠不起。”
侯嬤嬤氣得身子直髮抖,身爲皇后身邊的管事嬤嬤,她何曾受過如此侮辱。
程蕙心從門後站了出來,居高臨下道:“滿宮皆知梅貴妃最重規矩和禮數,沒想到她身邊的大宮女竟帶頭違反宮規,不僅對這般有體面的嬤嬤口出妄言,更是損壞梅貴妃多年來的清譽,今日就算是爲了梅貴妃我都要好好教訓你。”
“來人!”
香分慌了神,她奉貴妃之名務必要將陛下請過去,誰知被侯嬤嬤攔在殿門外不得入,也不給通報,一時氣惱了才口不擇言,誰知就被蕙蘭郡主聽個正着。
自己受罰事小,若是污了貴妃娘娘多年來營造出的好名聲,那可就是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