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方半擡起頭,正好與伍琪四目相對。
“那人……便是你?”
“正是。”
沒有任何掩飾,抑或是含糊的意味。伍琪甚至是以一種異常爽快的姿態做出了迴應。
既然決定了要用真面目示人,那他也早已做好了被白方看穿身份的心理準備。
光明正大,堂堂正正。
纔是伍琪眼下的動機所在。
白方顯然是對伍琪痛快承認的態度感到了些許的意外,他微微一滯,隨後……
卻是輕笑了一聲。
“在那一日,你砍掉了大雪山貴客的腦袋,也是斷絕了我陽部與外界合作的一個窗口。小輩,你當真明白,自己做了一件怎麼樣的事情嗎?”
“你應當也是不明白的……”
白方的眼神飄渺了些許,他咧着嘴,乾巴巴地嗤笑了片刻。似是對着自己,又像是對着什麼不知名的東西。
“所以啊,我才這般地討厭活人吶。”
話音未落,白方整個人的氣勢便是猛的一弱。
這是一種非常玄妙的感觸——明明這個人還在自己的面前,可伍琪卻已是感覺不到了丁點的生氣。
似是他這般的修道之人,靈覺敏銳些許,雖不通命數算法,但乍一眼望去,大富大難之人,多少還是能看出些許門道了的。
可是落在了當下。
伍琪卻已是不能從白方的身上,瞥見出哪怕是一絲一毫之多的生氣……
這意味着什麼?
白方就像是街邊的碎石塊,橋下的木樁洞,被蛀空了的古樹,鏽跡斑斑的門鎖……
在伍琪的眼中,他便是死物,便是那與生靈毫無相關的存在。
這得是如何才能做到的?
伍琪不由得微微瞪大了眼睛,他正想要定神觀察片刻,卻是突然感到眼前一花。
朦朧的霧氣之間,人影轉瞬即至。不過是思緒之間的一個停頓,也似是不經意間的愣神。
而只是這麼一個片刻的時間。
白方已經撲到了伍琪的身前——他低沉着腦袋,臉色異常難看。蒼白色的麪皮之上,渙散了的瞳孔裏頭看不出丁點的人樣。
而這般看似平平無奇的模樣,落到了伍琪的眼中,卻是讓他頭皮一麻。
剎那間,一股子難以言喻的危機感瞬間將他包裹,以至於讓他整個人都是狠狠地抖了一抖!
殺氣。
很強,很烈,很急。
而且……來不及做出應對了!
這是前所未有的危機感知,伍琪的經歷雖並不豐富,卻曾經也嘗試過生死之間的境地。
而現如今這幅場景,卻是讓他有了一種強烈的預感。
若是再不做些什麼……
他必死!
大腦在此刻收到了強烈有力的刺激,繼而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飛快地運轉了起來。
伍琪只覺得腦袋開始滾滾發燙,以至於讓周遭的世界,都開始出現了遲緩的傾向——
白方飛揚而起的髮絲仿若髒辮,甩飛出的汗珠,碎屑,在周身散開,擊打到了那遍佈空中的細小惡水之間,激盪一片。
時間看似被暫停了一般,可實際……卻又有着些許的不同。
這是被放慢了無數倍的停頓之間。
仿若將盆中之水拋灑而出,卻又在水花洋溢之前……
將這一過程放慢,放緩,切割了無數倍之多的模樣。
這是什麼情況?
伍琪並不知曉,但這也不妨礙他進行掙扎。只見少年的眼睛在此刻瞪地滴溜圓,甚至綻出了一絲一縷的血線。
他眼看着白方擡起右手臂,曲肘,繼而緩緩地朝着自己腰腹之間挪來。
白方的動作很慢,很緩。可是伍琪的動作更慢。
腦子裏頭的思緒快過行動,而在這般緊要關頭之間,伍琪卻覺得自己手腳都開始了陣陣抽緊。
手臂甚至有些不聽使喚。
動啊,動啊,快動啊!!!
意識深處的吶喊似是被截斷了的電流,不能影響絲毫之多的肢體動作。伍琪就這麼以慢半拍的趨勢,緩擡右手,繼而橫劍以擋。
但他終究還是慢了……而且還不止是一點。
若是按照這般的趨勢,白方那一擊落到了自己身上,這青冥劍甚至都還沒來得及擋到身前去。
在這一瞬間,伍琪覺得自己像是等死了的病人一般——他並不知曉白方這一擊究竟能有多沉重,但這般的強烈預感。
卻是讓人幾近發狂!
沒有人會眼睜睜地看着自己走向死亡。
在這剎那之間,伍琪的思緒流轉,企圖在這緊要關頭,尋求那一線的生機。
護體金符?
已經有一張備好了的,雖然位置偏頗些許,但若是擊中了,應當也會觸發便是。可只是這一手的準備……
伍琪卻並沒有十成的信心。
還需要想想別的手段,別的方法……
而在這般緊要的關頭,伍琪腦中卻是閃過了一個聲音,這讓他都是微微一愣。
“公子……”
這是青冥的聲音。
一向平靜如常的青冥,在此時都顯露出了些許慌張的語調。
伍琪下意識地張了張嘴,他想要回話,說些什麼,可卻在此刻發現自己什麼都說不出口。
然而。
那被緊握在了右手之中的長劍,卻在此刻平緩向上,微擡起了些許之多。
這般堪稱微小的動靜,在平時甚至只是意念一動便可觸及。可在此刻,卻是如此的珍貴。
以至於讓這青冥劍身,剛好格在了那即將落入懷中的必殺之前。
這不是伍琪自己的力量——他很清楚這點,而在此時此刻,能夠幫助他進行移動的……
便只剩下青冥了。
她……剛纔做了什麼?
伍琪想不明白,周遭的世界卻又在此刻重新開始了流轉。
褪色的世界再度填滿了紛揚的色彩,時間再啓,伍琪的思緒卻是猛地一滯。
只見他將劍身擋於面前,好似後發先至般的行動,整好將白方這一擊給橫檔了過去。
肌肉下意識地縮緊,心跳都在此刻微微一滯。仿若是做好了衝擊準備的遊輪一般,伍琪的身體在無意識間,已然做好了應對的全部措施。
隨後……
好似開天闢地地一聲炸響,便在此刻迸濺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