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是讓天底下任何一人,都不可能在臨時編出這種謊。
“賤女人!國師大人問你話,還不快回答!”小鬍子也是在一邊幫腔,連勝催促。
聶藺洲眸光如針,盯着文蕪的臉。
只要她有分毫閃躲或者猶豫思索,他立馬就能察覺。
“大人,您當真是錦衣玉食,不知民間疾苦了。”文蕪冷聲輕喝。
聶藺洲面容一變。
“尋常百姓家,節衣縮食,只爲養家餬口。有多餘的便積攢下來,以免天災乾旱時鬧了饑荒。大多平民百姓,衣服上打了十幾個補丁也不捨得換衣裳。”文蕪在這些年的奔走當中,也是見多了。
阿竹指了指自己衣服上的補丁:“就是換了衣裳也只能自己買廉價的布來做,一做就做大五寸,一穿就穿三年。”
他身上的衣服袖子也有些長,穿起來鬆鬆垮垮,也是側面證明了他說的話。
“民女夫君只是個普通的平民小戶,替人在碼頭扛貨攢錢。留給我們娘倆的錢都所剩無幾,哪來的什麼錢立墓碑。就是頭七燒得紙,都是靠街坊鄰居施捨的。”文蕪極力編造着謊言。
聶藺洲眼中暗光輕閃,面色微冷。
這話聽起來合情合理,根本沒有什麼可抓住的漏洞。但細思之下,每一句話都是不可考證的。
沒有墓碑的死人,沒有親人的相公,還有那不會對外人有記憶的街坊鄰居。碼頭扛貨的人比地上的螞蟻還多,有的人今日來,明日走,誰都不會記得自己身邊的工友是誰。
“大人若真想證明孩子的年歲,方法也不是沒有。”文蕪見他二人面如白灰,但依舊不肯鬆口放人。
那就只有她來想辦法了。
“你說。”聶藺洲忽而也是覺得有趣。
文蕪將阿竹推出來,舉起了他纖細的胳膊:“摸骨。”
“簡直胡說八道。”小鬍子冷哼一聲,“摸骨不過就是那些江湖神棍想出來的騙術罷了。雖有骨骼精奇者,但那最多是習武奇才,哪來得辨識年歲的說法。”
他不屑朝着聶藺洲抱拳:“大人,我看此女就是想借國師府幫她請來摸骨師父,好讓她知道自己的混小子適不適合習武,根本就是佔便宜!”
聶藺洲擡眸瞪了他一眼,目中含火。
“大人……”小鬍子莫名被砍,也是覺得奇怪。
文蕪冷笑,輕聲道:“國師大人還未說這是江湖騙術,這位先生倒是有先見之明。”
忽而,小鬍子面容驚變。
他這才意識到自己每回都搶在國師面前說話,已是犯了不知道多少大不敬之罪了。
“娘,這小人是被我踢了一腳,懷恨在心。這纔想方設法給娘挑刺,咱們說再多都沒用,什麼話都能挑得出毛病。”阿竹在一邊聽着,也已經看出這小鬍子的心思。
文蕪低聲道:“就算他的話再多,信不信那也都是國師說了算。他就是個敲邊鼓的,話多了,沒準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但絕不是因爲這小鬍子真的是智囊。
如果文蕪沒猜錯,這小鬍子就是自以爲聰明而已。他對聶藺洲又忠心無比,言聽計從,這種人最適合做替罪羔羊。
文蕪擡眸望着聶藺洲,他生得面闊口方,一副正直面孔,沒想到骨子裏竟如此惡毒。
“大人,每個年齡段人的骨骼都略有不同。無論你問哪個大夫都會這麼說,只要請來醫術老道的御醫,一摸便知犬子年歲。”文蕪將阿竹推出去。
阿竹也毫不畏懼,上前挺身,高昂起了自己的小腦袋。
堂堂國師雖然地位很高,但聶藺洲沒有權力調遣御醫。一旦他開了這個口就是越權,文蕪明知如此,她是故意這麼說的。
只要聶藺洲開口,太后跟沉時楨就有理由對他發難。如果他不開口,那就無法證明阿竹的年歲,最終只能是放他們走。
“來人,將春醫堂顧大夫請來。”聶藺洲悠悠開口,眼角已是浮出了一絲笑意。
恍然,文蕪一怔。
“顧大夫乃是宮中老御醫,歲滿五十後便離宮。爲拯救天下蒼生,自願投入春醫堂,如今是個坐堂大夫。”小鬍子也是禁不住笑了出來。
不是御醫卻有着御醫的資質,聶藺洲請人來只需要花銀子,不會有任何越權。
文蕪面容微變,但依舊看不出什麼波瀾。
“在請來人之前,姑娘且坐下喝杯茶吧,孩子站了這麼久也累了。”聶藺洲輕輕轉動着茶蓋,發出一陣刺耳的聲音。
這聲音如同鈍刀在磨刀石上來回摩擦着,讓人心中微微異樣。
“阿竹,你定是還沒喫午飯吧。國師府的飯菜定是不錯,咱們就在這用餐也無妨。”文蕪擡頭看了一眼烈日,現在該是未時過了,阿竹被抓到現在已過了三個時辰。
就衝聶藺洲跟小鬍子的品行,他們定不會給阿竹進食。
“大人,國師府的廚子該也不差,應該也不會吝嗇一碗麪湯吧。”阿竹腹中早已是空空如也,聽娘這麼說,衝着涼亭內兩個人也是吆喝起來。
小鬍子正要發作,但想到前事他又是閉了嘴,看了一眼國師。
“無妨。”聶藺洲輕然一笑,“幽王殿下都出面做保的人,怎能以一碗麪湯就打發了,起碼得做個揚州八小碟。”
國師府前,沉時楨立於遠處樹蔭下,冷冷看着那緊閉的大門。
已經過了將近半個時辰了,怎的文蕪母子還沒有出來。
“稍後一炷香,若二人再不出來便於國師府後門縱火!”沉時楨冰冷低語,眼眸冷沉。
身後手下抱拳領命,已是帶着一幫手下離去。
沉時楨遠看了一眼東南邊,皇宮金檐在日光下映耀閃爍。
他眉頭輕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