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九見我疑問,邊替我整理着衣飾,邊解釋道,“這衣衫,五天前王爺就託人送了來,名貴的很!主子穿上,定然超脫非凡!”
“他如何知曉我的尺寸——又是你做了叛徒?”我沒好氣的質問道。
“這回可與我無關…興許是王爺趁主子睡着了,親自量的也未可知!”小九說着捂嘴偷笑起來,最後不忘爲自己撇清關係,“總之王爺是讓人做好。再令我去拿的,主子可別冤枉了我!”
我就說這個凌王府,狼譚虎穴吧,哪一日被人悄悄的拿了腦袋也是常事!
終於卡點穿戴好,小九滿意的去開門,卻見周凌清仍在廊間守着,緊接着,我與他隔着半個小九相望,我負氣扭頭的那一瞬,他竟揚起了笑,並伸出了魔爪。
我裝作查無此人,伸手扶上小九的肩,說道,“走慢些,衣裙繁瑣——”
“小九前頭領路,王妃衣裙繁瑣,本王與她同行——”
呵,後天的主僕情果然經不起考驗,小九聽了周凌清的話即刻領了命,蹦蹦跳跳的往前面領路去了。
“比起從前,你果然消瘦了許多——”周凌清的眼睛火熱的看向我,開始自我檢討,“是我不好,不該讓你受那四年的苦楚,但你的小金庫,即便驕奢淫逸的過上十年也未嘗不可,怎的過得如此窮苦?”
還有臉說起從前?既自己往槍口撞,我還客氣什麼?
“算起來,過個十年八年是綽綽有餘,但您的王妃也得給我機會讓我把寶貝拎出來啊!具我不完全猜測,她扣下了我五分之四的寶貝!我拿出來的不足……”
“當真?”我還說着話,就被周凌清打斷了,他反問道,“不是你自己個兒一趟一趟運走的?可有人向本王告狀,你要搬空馨苑——”
“笑死人了,賊喊捉賊!?‘有人’是誰,敢出來同我對證麼?莫不是你那個費盡心思請到府裏來的凌王妃吧!?”事實勝於雄辯,我佔盡天理。
“不提了,不提她,也不提從前,往後,再也不會這般委屈你——”
這樣“不會委屈你”的話,誰知道這廝說給過多少位如煙,盈盈聽?今日竟輪到我了?
只見他說着,伸手牽住了我的手腕,此舉更是令人發毛,我卻再也掙脫不開,這便隨着他的腳步,往午宴大廳走去。
一路上,我看着他的側臉,竟覺沒有來由的心慌臉燙,他卻一本正經,目不斜視的說道,“以後有的是機會與本王相對,此時還請夫人當心腳下——”
啊呸,誰知道你打的什麼主意?還是少些相對好些!
我立時轉過了臉。
等我跟周凌清到午宴廳時,裏頭已聚了許多達官顯貴夫人小姐,周凌清就這樣牽着我走過重重人羣,到了最前頭。
所有的人都在對周凌清作揖恭維,廳裏的鼎沸盛狀,在管家的安撫中沉了下去。
接下來,就是周凌清的講話,他站到了九階之上,清了清嗓子,“能與衆位共襄盛會,實乃幸事,不到之處,還望海涵。”
多嘴者就來恭維了,只見人羣裏站出來一人,一臉諂媚樣,對着我誇讚道,“王妃真不愧是沈老將軍之女,早就聽聞凌王妃聰明能幹,今日一見果然如此,盛會實在出彩,令在下畢生難忘!”
這一語雙關的讚美,簡直是馬屁精的典範,但可惜,拍錯了人。
“閣下怕是認錯了人,站在本王身邊的是王妃趙氏——”周凌清冷着臉解釋。
階下忽的爆出了大笑,紛紛嘲笑這人無知。
周凌清擡手肅清了喧鬧,又道,“王妃沈氏近日身子消沉,眼前盛事皆是王妃趙氏靠一已之力奮力促成,本王甚是滿意,因此,本王決定,”他掃視着廳內,更大聲的宣佈,“趙氏王妃往後便爲大王妃,不貶不廢,在府內,權位只在本王之下……”
“王爺此行行的是什麼道?”沈青思這就持着“天道”進了廳。
她的身後皆是在茶話園的長舌婦跟從者,我並不意外,阿姐也在其中。
“本王,就是道。”
顯然沈青思的打斷,惹怒了周凌清,他微微閤眼,張狂道。
“王爺是道,那麼,視皇家律條爲何物?又視祖宗祠堂爲何物?您如今還不是天,就要反了天去?”沈青無絲毫懼色,與其打起了擂臺。
“王妃想多了不是?區區一個封號而已,王爺可不就是府裏的天?我們不都仰仗王爺活命?”
我放低了身段,往回周全。
“你仰仗,那是你仰仗——本王妃,從來只靠自己——”沈青思聽到我的聲音,更爲抓狂,她袖子甩得老高,駁回了我。
“王妃何須動怒至此,大王妃她,從前在府上時,就是如此巧舌如簧,”阿姐“合事宜”的站了出來,她那一聲恭敬的“大王妃”更給沈青思添了一把火——果然女人最知道怎麼氣到女人。
“樂平!不要在此胡鬧!”周凌清眼見了方纔發生的一切,他從人羣裏站了出來,拉扯住阿姐。
這下好了,阿姐的“炮仗”也在此引燃了。
她推開楚淮,臉上的笑意令人不寒而慄,聲音也陡然變得尖利起來,“捨不得了?捨不得了是不是?大家請看,”阿姐開始躁狂的滿場走動,並指向楚淮,“這個人,朝廷一品大官,楚淮,楚大人!是我的夫君!多年來,他覬覦我的妹妹,也就是凌王妃!他…的一顆心滿是我同父異母的妹妹!”
“不要在此胡言亂語!”楚淮想上前抓住阿姐,誰知被阿姐靈活的逃開了。
“胡言亂語?”阿姐一副要魚死網破的樣子,她從懷裏掏出來一方汗巾,又拿出來一個精緻小巧的雕像來,開始滿場展示,並滿口污穢,“汗巾子是猴年馬月的玩意兒,我沒記錯的話,是趙樂明小時候借給你擦哈喇子用的吧,竟還寶貝似的留着,也不嫌害臊!前兩年迷上了木刻雕塑,琢磨着琢磨着也真的雕出了個人樣來,細細看過去,與趙樂明倒是像——我說,喂!這些玩意兒,不是找了很久嗎?不是納悶丟到哪裏去了嗎?在我這裏啊,我在爲你好好保管呢!”
楚淮看着徹底放飛自我的阿姐,失了力氣,他站在原地,怔怔的問道,“你如何……會變成今日這個樣子?”
“是你!全是你害的!”阿姐突然癲狂起來,她嘶吼着,捶胸頓足,“我堂堂靖王府嫡女!如今成了個什麼!?一個肥胖,油膩,噁心的瘋婆子!一個被人家恥笑的瘋婆子!我對你滿懷希望,總想着有一天會回心轉意,爲你孕育子女,你是怎麼對我的?不被你珍視,沒有愛意!即便如此,我還要替你孝敬父母,受你母親的管制!日日到舊府裏聽她訓導!我說出去是一家主母,實際上呢,我算什麼!?算什麼!我早就瘋了!被你們楚家逼瘋了!!”
她歇了歇,又指向我,繼續責難,“她呢?我眼睜睜瞧着她,從一個妾室到王妃,沉寂幾年如今又成了旁人心尖上的人!我呢,我卻從來都是一如既往的沉淪!”
她說着又抱住腦袋,蹲了下去,連着聲音落到了塵埃裏,“我差在哪裏!?我到底,差在哪裏!”
“見笑了,夫人患有內疾,不想竟今日在此發作,實在難堪,楚某先走一步了——”楚淮臉色暗着走到了阿姐身邊,他喫力將她圈到懷裏,落寞的從廳裏退了出去。
我看着這樣的阿姐,百味從生。
“一個與外男苟合之婦,王爺還這樣把她捧在手心——不覺噁心?”阿姐大鬧一場之後,我那“不守婦道”的德行在人們心中更立體了,沈青思便來收尾了,她叱吒一聲,正義之光盡收。
周凌清早就被方纔的言論驚的沒了脾氣,他只僵着臉回道,“瘋言瘋語,如何信得?王妃若是個有心智的,也不該被矇騙了去——”
此言一出,滿堂之人都驚掉了下巴,我也爲之驚異——都這樣了還一心向我,果真是真愛嗎?
總有馬屁精出來迎合,只見又有人上前獻媚道,“王爺所言甚是,今日何必被瘋人拂去了興致?各位同仁,該就位了!”
周凌清的小廝很識時務,此時上前,敲鑼打鼓的要開餐,而後有古箏蕭聲奏了起來。
廳堂裏終究又恢復到了這場鬧劇之前的樣子,平和與笑鬧充滿到了各處,餐點也逐漸上得齊全,人影變動,沈青思站着,任由他人從身旁穿梭,只一雙眼睛緊緊的與我交匯着。
我想,故事就此拉開了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