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錯枕眠 >第八十章 有跡可循
    坤寧宮撤去了守衛,我免了面壁之罰,夜幕降臨的時候,合宮都知道皇上皇后嫌隙修復了,皇后要去承寵了。

    小九可太高興了,她夥着小紅鼓搗半天搞出一個什麼香氛露出來,給我按水裏醃了半個時辰,她說這麼多年了,倆人和好從未完全和好過,皇上今日終於想開了,管他鳳車鳥車,能讓皇上皇后和解的車都是好車!

    “好車”此時已經候在門口多時了,小九手持衣衫給我疊穿了一層又一層,裏頭的是性感嫵媚的,外頭的是保暖禦寒的,還有一個大披風,我如同一個糉子,被衆人齊心協力的推了進去。

    車伕都看呆了,我從他的眼神裏看出了莫名其妙四個大字,甚至彷彿聽到了畫外音:雖是冬天,但侍個寢而已啊,也沒必要包裹的這麼四面不漏風吧……

    他當然不懂,這身上,每一層都是小九的心意。

    一路上,車鈴叮噹響,未化盡的白雪在車輪下也跟着一起咯吱咯吱的配樂,我坐在車裏,偶有一兩朵不知從哪來的雪花隨着無孔不入的風吹進轎攆——堂堂皇后,無限淒涼。

    而養心殿與外頭的冰天雪地,簡直一個火焰山,一個冰窟窿。

    周凌清,可太懂享受了,或者說,是身邊伺候的人太懂享受了。

    他的寢臥遍地毯子,踩上去柔軟疏鬆,往裏走去,每一米左右撐一個燈籠,屋亮如白晝。

    我在宮人的攙扶下,越過層層紗幔,進到了最裏頭的龍榻上。

    龍榻不虛此名,甚是雄偉寬大,我褪去了厚重的披風與外衫,坐了上去。只覺觸感軟和極了。

    “你竟來了——”

    我出神間,周凌清已經進了殿並站在了我跟前,話裏不無嘲諷。

    我二話不說褪去了剩下的幾層裙裾,只留了個小九精心挑選的若隱若現的紅色中衣,之後,三兩步到周凌清身前,上了手。

    “你——做什麼?”他的眸間含了薄怒,伸手抓住了我的爪子。

    “做什麼?”我掙來他的手,繼續手裏的工作,“我這樣沐浴更衣,描眉畫眼,又如此不自重,自然是來讓皇上開心,完成白天的約定啊。”

    他的龍扣終於在我不懈的努力下,乖乖的與釦眼分離,當我的手撫上他的肩膀,打算幫他脫了最外頭的龍袍時,這廝突然退開了,方纔的薄怒終成大怒,“爲了他,你答應做朕的皇后,又因爲他,你願意做自己最不想做的事——你就,這麼願意爲他奉出一切!?”

    廢話真多!

    他忽的放低了聲線,話音裏盛滿了委屈與不甘,“朕寧願你耍賴不來!”

    這廝也太難哄了吧!?

    我此刻已耐心盡失,嘴角抽搐,表情十分精彩,“那皇上這麼說,我很爲難,您不能說要是不要,說不要又是要——請皇上給我一個準確的答覆,我……哦不,臣妾此刻是該怎麼來怎麼回,還是接着方纔的差事繼續下去?”

    差事?同朕歡好是你的差事!?你把朕當什麼?!”周凌清吹鬍子瞪眼,一雙好看的劍眉早就找不到它原本的位置。

    當什麼?我的個先人,當然是把你當老闆,當皇上,當祖宗,當神明啊!

    “……”

    我的靜默,使周凌清發了狂,他甩甩衣袖,怒吼道,“不必你走!該走的是朕!”

    他轉身很快,消失的也很快——我看着空蕩蕩的大殿,有些愧疚,我竟逼走了皇上?

    想來是他氣性太大了。

    一定是。

    我轉身仰躺在了乾淨柔軟舒適的龍榻上,就這樣睜着眼,清醒了一整夜——一整夜裏,滿腦子都是楚淮那張灰土土的俊朗臉蛋,我該怎麼救他出來,放他生路?又怎麼說服他俯首稱臣,得以逃生?

    顯然我是沒用的——今天這上好的機會是被我搞砸的。

    我砸了我的“機會”,周凌清卻有的是尋樂的地方。

    左右沒有睡意,天不亮我就回了坤寧宮,小九正在宮門口焦急的來回踱步,看見我的身影,面上一喜,“招朋喚友”的引來宮裏的一衆小宮女,嘴裏大喊着,“皇后娘娘承寵回來啦!”

    她一邊從轎子上扶我下來,一邊眉飛色舞道,“宮裏有規矩,往養心殿侍寢去的小主最晚子時得回自己的住處,皇后娘娘您如今已待到卯時啦,皇上定然是捨不得您走是不是?”

    我嗯嗯啊啊的敷衍着,小九隻沉浸在歡喜裏,早失了眼力勁兒,直到我一屁股坐在小椅上,吩咐她去小廚房拿些小喫來,她才住了嘴,只念念有詞的責怪自己照顧不周,竟沒想到皇后娘娘一夜勞累,定然餓壞了肚子!

    呵,呵呵。

    我等着你的晴天霹靂。

    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皇宮裏的牆更是透風又透明,拿個早點的功夫,小九就變了臉。

    她將喫食放在桌上,忐忑不安,又站立難安。

    良久,還是我先開口,破了這尬況,“外頭聽到了什麼?”

    “沒…沒什麼……”

    “但說無妨——”

    小九終於拉着個臉,控訴起了周凌清,“皇上他……他都召了您過去,還往雲婕妤的淑華宮去做什麼……這不是當着人的面不給您臉!?搞得好像咱們上趕着似的!”

    那可不就是上趕着,從丫頭到主子,都上趕得很!

    我白了她一眼,繼續進着白粥,小九總算是開了嗓,數落周凌清上了癮,一會兒的功夫,我斷斷續續聽了這廝許多的風流韻事。

    我徹夜未眠的夜,周凌清過得可真是瀟灑自如。

    他去了就近的淑華殿,雲婕妤高興的險些跳到了天上去,也不看時辰了,美酒佳餚,琵琶古琴,通通擺上了桌,最後把與自己交好的柔昭儀也請了來,柔昭儀的一曲望月舞,把周凌清哄得很高興,就這樣笙歌了一個晚上,許也是徹夜未眠。

    都是徹夜未眠,區別未免也太大了些……

    我忽的沒了胃口,讓人把早點撤了下去,纔剛定了定神,後宮的“衆姐妹”就來請安了。

    我轟動合宮去承寵,被晾在養心殿一晚的事,想必早已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可大家臉上通通着寫“我無知”。於是紛紛開始演戲,人人樂呵呵的恭喜我解了面壁之罰,當然也不忘踩一踩昔日輕輕鬆鬆躍居前位的皇貴妃。

    雲婕妤同柔昭儀不說話,黑着兩個大眼眶坐在最後面,我看着她們沒精神的樣子,終於忍不住說道,“無論如何也該瞧着點時辰,你們等會子回了宮悶頭大睡,皇上可還要上朝處理公務,這般下去,他的身子也撐不住啊!”

    此言一出,我才覺不妥——原本大家都作無知狀,這下好了,我自己捅了馬蜂窩。

    倆人起來悻悻的答着是。

    我趕緊令她們坐下,扯開了話題,雪真白,太陽真大,天兒真冷!實在聊不下去了——一刻鐘後,我說誒呀大家散了吧,明兒繼續。

    下頭端坐的人們總算也舒了一口氣,淑妃打頭,衆人微微福了一禮就退了出去。

    天地良心,我方纔的“勸誡”完全是出自一個醫者的忠告,結果一忽兒的功夫再傳回來就變了味兒。

    小紅說去內務府領年下的瓜果糖點時,遠遠的聽到有人在日頭下閒聊,說皇后娘娘被皇上放鴿子,遷怒后妃啦,早上剛把倆柔柔弱弱的小女子訓斥了一頓,倆人紅着眼眶出的坤寧宮呢!

    我扶額——話要這麼傳,一百張嘴也說不清啊!

    誰知不知怎麼很快傳進了周凌清的耳朵裏,不聽勸的他反倒變本加厲了,從這天開始,一入了夜往後宮裏來,後宮總有一個宮殿是不夜城,這廝還大放厥詞說,旁的都勿須管,你們,讓朕高興,朕就給你們體面!

    這不一整個昏君做派嗎?

    就是不知道這龍言龍語傳到我這兒時有沒有添油加醋。

    可我忙於尋找楚淮的蹤跡,再懶得同周凌清打擂臺。

    所幸皇天不負有心人,小年夜的前一天,楚淮的藏身處有了眉目——當然,這是小九的功勞。

    她說去找太和殿的姐妹換頭花時,瞧見太和殿後頭有一排破落的房子,雖不起眼,但重兵把守引起了她的注意,正好瞧見有送午膳的婆子過去,她悄悄跟了過去,只見侍衛一邊給開門,一邊在閒聊,說什麼裏頭的人不敬皇上,雖如今好喫好喝的伺候着,誰知哪一日皇上一個不高興,他就一命嗚呼了?人生無常啊!

    想想哪個敢不敬皇上?她知道的也就楚淮了。因此頭花也不換了,趕緊回宮回稟。

    我一聽,即刻開始籌謀見楚淮一面的事。

    謀劃一番之後,晚上婆子送晚膳時就被小九截了胡,她重金收了婆子的一身衣衫與食盒,拉到一邊閒聊去了——衣衫套到了我的身上,食盒也挎到了我的胳膊上。

    我順利的進到了破落的房裏,房屋很小,一眼到頭,裏頭空空如也,忽的從暗處有一小兵迎面而來,走動間腰間的鑰匙叮噹作響,他手裏捧着一捧瓜子,嬉皮笑臉道,“王婆又來送飯啊,今日可比往常晚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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